“你自然需要在另一麵,那世人看不到的另一麵,付出更多……”
“命運是不公平的!”
肩頭的這個小東西語重心長,看著是很有感慨,這樣的口吻透出曆儘世事的滄桑,讓人完全忽略其軀體上的嬌小,如果將之刻畫成一抹剪影,則會映襯出一個傲岸的背影。
張天謬心有感觸,似可以與之心相通,內心增添幾分寂寥與唏噓。
“在這一點上,抱怨太多是沒有用的……”
這一句,張天謬也同意,心有戚戚,儘管他是得利的,是受益的,但還是感覺到不公,可抱怨解決不了問題。
“可是有時候,命運又很公平……”
“或許,張天謬,你可能也被寵愛你的、嗬護你的,在暗中標好了價碼了……”
“你要反抗你自己的命運,並不容易……”
仿佛此時此刻,這隻鳥也可以與之心相通,完全就是張天謬內心的感慨。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是淒風苦雨啊……
他,他的身上,藏了個價格的標簽嗎?
張天謬張嘴想要說幾句,可說不出來。
他的命運又是什麼?
“你看,你多光鮮亮麗,你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光鮮亮麗了……”
“或許,有時候,你會感到有些不耐煩,會感到很無聊……”
“可是,你不也是已經習慣了嗎?”
“你設想過麼,假如有一天,你額頭上的那隻眼睛,沒有了……”
“還有,你現在睜著的兩隻眼睛,也跟彆人的一樣了……”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你想過嗎?”
說到這裡小鳥停頓了一下,並不側眼審視張天謬,它的目光看著前方,隻是空洞地看著前方。
在視野的儘頭是重重黑暗,層層疊疊的黑暗,無儘的黑暗,在黑暗中一個龐大的怪獸在潛伏著,隨時都可能要撲出來,那是閻羅殿。
“那時候,你可能更不適應,會更不喜歡。”
張天謬一邊聽著,一邊神情迅速轉為嚴肅,一點點的凝重出現在他的臉上。
“我當然想過,我也一直假設……”
“我想,我能夠承受住……”
“我應該不會後悔。”
可肩膀上的小鳥隻是微微側頭,目光輕輕一掃,並不將年輕人的臉色凝重當作多嚴肅的宣示,隻當是年輕人的意氣輕狂。
年輕人,尤其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有著一個天才名頭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總是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將老天爺放在眼裡。
人老了,就知道認命了。
“哪有那麼簡單……”
“唯一簡單的辦法,是想辦法尋得一張命運塔羅……”
“皇帝那時候的執政官,就是有著那樣一張塔羅牌,所以,才會有那樣的成就……”
“所謂的柳柿子和韓之屠,還有那神秘的第三尊戰神,說起來強大無比,其實真正能夠緊緊跟著皇帝的步伐而不被落下的人,隻有一個!”
“姬吾客!”
“皇帝敢於踐行以成就三尊戰神來支撐他比肩創世神的成神之路,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有著姬吾客在後邊鼎力相助!”
“姬吾客並不那麼簡單……”
“當然,似乎也沒誰將他看成一個簡單的角色。”
塔羅牌?命運塔羅?
他有啊?!
這下是真的可以嘚瑟了!
“你將王公,稱呼為姬吾客?”
張天謬有著一張命運塔羅牌中,還是牌的主人,他的麵孔正是牌中人的肖像,這意味他真正擁有著這張牌。
他的命運就是牌中人刻畫的命運,牌中人昭示的命運正是他張天謬的命運。
“姬家那些人,可是很霸道的,一點都沒有王公的謙和,硬是逼著外人跟他們姬家人一起叫另一個名字……”
“姬吾命?!”
“一個名字而已,這也要大動乾戈?”
他的心裡有底,心情立馬輕鬆不少,轉換很迅速。
“這有什麼好爭的?”
頓時就帶上了一點點調侃的口吻。
命運,這個話題太沉重,沉重得讓人不敢直麵,下意識地就要逃離。
張天謬立馬察覺警覺自己的這個心緒,當即不由得自嘲:果然,自己果然不是一個有大勇氣的人。
這就是懦弱了吧?
略顯懦弱啊……
“在被大胡子教訓了一番後,就有些收斂了……”
“你知道大胡子嗎?”
“天朝如今唯一的大魔導師。”
“當然,他表麵的身份,是博古通今的大學者!”
“當然,這也不是假的,他的確是學者,也的確是大學者。”
“他最大的願望,據說是入禦書房親自翻閱《帝王本紀》。”
“可惜,他進不去。”
話題好像有點偏移了。
張天謬自然是不願意透露他手裡就掌握著一張命運塔羅牌,他之所以謹慎,一來是為了保險起見,有著很大的保密必要,這是他最新的手段,是最出乎意料的底牌,彆人都不知道的。
是壓箱底的,是保命用的,自然要謹慎小心。
第二,他也有點懷疑,這隻來曆不明的鳥吐露了這麼多的隱秘給他,就是為了迷惑他,使他放鬆警惕,泄露了他有命運之牌這個事。
“我就那樣叫了……”
“姬家?”
“哼……”
“姬家還不如你們張家呢……”
“對那部書有興趣的,一抓一大把,我也想進去翻一翻,可進得去嗎”
這隻鳥明顯不在意。
“不如張家?”
“我應該不算是張家人了……”
“有時候想想,還是略感悲傷……”
“可那種大家族的生活,有時候就像一隻……”
“一隻在籠子中的鳥———呃……”
“呃,我不是故意冒犯……”
張天謬有些手忙腳亂,沒想到自己這麼不注意,言語上有些諷刺人了。
“這就是所謂的楊家將了……”
呃……
張天謬還想著解釋的態度一下子轉換,很顯然,對方理解他的意思,原諒他的無心之失,而且理解得很深入。
確實!
這就是他對楊家將的看法!
或許,對楊延昭來說,對三楊這樣的家族始祖來說,家族的興旺發達並非是擺在第一位的,楊延昭可能有他個人的想法,有他的理想主義,可他作為一個世家子弟出身,一眼就看出來,這樣還是一個很尋常的世家。
或許,楊延昭有些特彆的想法,特彆的仁愛,特彆的慈悲……
這一點他不懷疑,他承認,他願意往好的方向想……
可是,這又能怎麼樣呢?
一樣也是一個世家!
他可以想象那樣的生活,超級大世家的生活,他也一直都是生活在那樣的生活,有一個籠子,一個奢華的籠子,可能是一個很華麗而看不見的籠子。
但他相信,看不見,隻是籠子之外的飛鳥看不見,身在囚籠裡的他們,是可以感受到,他們想要飛出去,但隻要翅膀撲棱出來,稍稍伸展,就可以感受到若有若無的滯礙。
籠子是可以感受到的。
他不相信,所謂楊家將就可以幸免。
哼,三楊還不如三張呢。
當然,他們不一樣嘛。
他們都活到了第二世,兩個活出了第二世。
或許他們會有一些新變化出來。
可又有多大的可能性呢?即便這個不大的可能性成真了,又能帶來多大的變化呢?
他不看好……
明公會有什麼看法呢?他會看好嗎?
明公也不會懷疑楊老將軍的好意吧?
儘管他認為這位老將軍搞出這個楊家將,就是為了對付明公的,相信明公也會持這個判斷吧?
但他相信,大將軍任本赤,這位大將軍,這位傳奇人物,真正的傳奇人物——而楊延昭隻是接近這個行列——並不會持樂觀態度。
這位強大之極的大將軍,他有後人,但已經不成一個世家了,後人沒有出眾的,而這位大將軍似乎也不尋求後人出眾,任家已然是泯然眾人矣了。
這同樣是一種震撼,跟三楊合一給人的震撼是一樣的。
一個還活著的大將軍,親眼目睹自己家族走向落幕!
大將軍本人的心情什麼樣的,誰都不能看穿一個大將軍的肚腸,但就看一個表麵,大將軍是挺樂嗬的,看起來很容易就接受了。
而即便心有不滿,那也說明,在一段長的時間以來,大將軍本人已經釋懷了,不那麼糾結了。
他是大將軍!
在這個時代,他可以爭天下第一!
整個世界諸多大陸的第一!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讓一位大將軍強顏歡笑,哪怕是攝政王趙公明,沒有哪一個事會讓大將軍強顏歡笑,哪怕他的家族走向沒落。
何況,他不像其他的大將軍那樣,家族在戰亂中,在各種各樣的危難中,已經泯滅了。
他還有一個家族,親人還在。
而比他排位更高的大將軍和元帥,他們的家族在周天朝還不算很長的曆史中,驟然而起,又匆匆而去……
仿佛詛咒!
但即便有著這樣的對比,還是感到震撼!
各大世家完全無法想象,為什麼大將軍要任由這樣的情況發生,似乎沒有做任何的挽救。
他可還活著啊!
這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與之可以有一個比較的是趙公明,他也同樣活著,當然最顯眼的是楊家將了。
明公的家族,同樣不可小覷,可還不能說是龐然大物,那是因為各大世家的共同意誌。
何為諸世家的共同意誌?
趙公明已經坐上了最高的那個位子,他們都搶不了,包括楊延昭。
可是,不能讓所謂的趙家能夠冒出頭。
這就是共同意誌!
沒有歃血為盟,可都有這樣的默契,無需細說!
再說,以趙姓為世家,光是這個名號,就讓各大世家感到憤怒!
這是對皇帝的冒犯!
趙姓,是皇姓,隻有皇族才能以“趙”為自己家族的名!
“好了,我要走了……”
“還多得你攪亂了鏡花園的氣息,此時鏡花園裡陰陽顛倒,太和殿也不能完全震得住,隻要有一兩道縫隙,就我這個嬌小的身軀,也足夠我從容逃命了……”
說著,撲棱起翅膀來。
“你是誰?”
“我怎麼稱呼你?”
嗯?
似乎,有些忌諱談論姬家?
嗯,不是!
是忌諱談論王公!
張天謬趕忙開口,但腦子裡轉的是另外的念頭,然而還是有些慢,肩膀上受力,而後又是立馬一鬆,那隻鳥像隻冷箭拋飛出去。
雖則開口是匆忙,可還是有些猶豫,他躊躇了下,考慮是不是要親切一點,在稱呼上要更尊重一點,最後也還是照舊。
“吱咯……”
忽然一聲清亮的鳴嚦傳來,讓人嚇一跳。
“知更鳥。”
“這是我現在的名字。”
“知更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