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海棠上輩子也曾經靠給人做衣服賺錢,那時候,她看過不少香江的時尚雜誌,對未來的服裝發展趨勢有些研究。
吳慧婷送過來的衣服,款式確實不錯,但很快就會被市場淘汰。
未來幾年,是服裝業大發展的時代,許多服裝款式在這個階段出現,但真正具有市場占有率的卻隻有那最經典的幾款。
吳慧婷這個人,從目前來看,是個不錯的合作對象,她或許可以和吳慧婷達成其他方麵的合作。
她深知,在這個信息閉塞的年代,每一次機會都如流沙般稍縱即逝。
“吳女士,廣交會快結束了,您什麼時候回香江?”薑海棠打定了主意,立即問。
吳慧婷對於薑海棠忽然問到這個,有點驚訝,但還是回答了。
“我這一次來,除了談合作,也是探親。現在心願都已經完成,三天後就要回去。”
“您回去之前,可以再來一趟嗎?或者,您方便的話,給我留一個您的地址,我想在您回去之前,再和您見一麵。”
雖然不知道薑海棠是什麼意思,但吳慧婷還是留下了自己住的賓館地址和房間號。
當晚,薑海棠的房間亮著昏黃的台燈。
韓知秋揉著酸澀的眼睛從床上坐起,看見薑海棠依然伏在案前,鉛筆在紙上沙沙遊走。
“海棠,都忙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韓知秋遞來一杯水,卻見薑海棠的設計稿上,一款收腰喇叭褲正在成型——褲腳處用同色絲線繡著細密的竹紋,既保留東方韻味,又暗合未來流行的嬉皮士風格。
她記得清楚,1976年的米蘭時裝周,這種將傳統元素與現代廓形結合的設計會掀起熱潮。
而此刻,她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你在畫服裝圖樣?”韓知秋驚訝地問。
海棠還有不會的嗎?
這姑娘真的是鄉下長大的?
“總不能白白收吳女士好幾套衣服,我打算畫幾張圖,能不能用,都是心意。”
“你這圖畫得真好,隻可惜,我們不能生產。”
韓知秋也喜歡這樣的大膽設計,但也知道,這樣的服裝她們沒有機會穿。
“也許將來有一天……我畫完這幾張圖就睡,你趕緊睡吧。”
放在桌上的手表指針已指向淩晨兩點,很晚了。
兩天後,薑海棠抱著牛皮紙袋站在賓館吳慧婷的門口,掌心沁出的汗浸濕了圖紙邊緣。
看到薑海棠,吳慧婷笑容燦爛。
“我正打算如果今天晚上你不來找我,我明天上午去展館找你。“吳慧婷目光落在薑海棠緊抱的紙袋上,“看來薑小姐是有備而來?“
“吳女士,我有一筆生意想和您談。“
“哦,薑小姐有什麼生意要和我談?”
吳慧婷很驚訝,內陸現在個人不能做生意,薑海棠有什麼生意和自己談?
“我這裡有兩張設計圖,您先看看,我們再談。”
薑海棠說著,拿出兩張設計圖,都是女裝設計圖。
吳慧婷帶著疑惑展開第一張設計圖——米白色套頭衫,衣擺處用絞花編織出立體藤蔓,領口呈不對稱斜襟,既複古又充滿現代感。
第二張是改良唐裝連衣裙,立領處暗藏暗扣,裙擺采用百褶剪裁,走動間如流雲翻飛。
她是做服裝生意的,廠裡有專門的設計師,自然能看出來薑海棠這兩張設計圖的優勢和特點。
她看向薑海棠的目光中,更加多了幾分敬佩。
一個生在內地的人,竟然能設計出如此具有前瞻性的服裝,真讓她大開眼界。
吳慧婷的指尖在圖紙上遊走,珍珠戒指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光芒。
她忽然抬頭:“你想去香江?”
這個問題她問過太多內地設計師,那些渴望改變命運的年輕人,總將香江視為夢想彼岸。
她以為,薑海棠給她設計圖,也是這個意思。
如果薑海棠去香江,她或許可以招攬這個人,為自己所用。
薑海棠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想以設計入股您的廠子。”
吳慧婷的瞳孔微微收縮。
作為在時尚圈摸爬滾打十餘年的商人,她太清楚薑海棠設計的價值——它們既保留了東方美學的精髓,又精準踩中未來幾年可能出現的流行趨勢。
但商人的本能讓她挑眉:“隻憑這些,就想入股?“
薑海棠卻輕輕搖頭,從紙袋裡抽出厚厚一摞圖紙
十五張設計圖依次鋪開,有綴著盤扣的西裝外套,有融入苗族刺繡的牛仔背帶褲,每一張都標注著詳細的麵料建議和工藝說明。
“目前我們廠和你們廠已經達成布料供應合作。”薑海棠將計算器推過去,“按照香江成衣售價,我設計的款式至少能提升20%利潤率。”
“你不去香江,我們的溝通上會存在極大的問題。”
“目前我們廠和你們廠已經達成了合作,兩方是有機會見麵和溝通的。”
吳慧婷心動了,薑海棠的設計水平比她廠裡的幾個設計師的水平都要高不少,尤其是在服裝的前瞻性上,更是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她的服裝廠這幾年發展並不是很好,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少一個優質的設計師。
吳慧婷笑道:“你不怕我記住款式之後,不跟你合作?”
“我相信您不是這樣的人。而且,長久的合作比殺雞取卵要好,您是商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薑海棠的語氣淡淡的,但能聽出來,她十分篤定。
“薑小姐,合作愉快。”
吳慧婷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她果斷伸手。
薑海棠回握過去。
觸摸到薑海棠粗糙的手心,吳慧婷有點心驚,這雙手的粗糙程度真不像能畫出這樣圖紙的人的手。
這姑娘,能文能武,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凡是你設計的衣服,我都可以給你百分之五的提成作為設計費。並且,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將你的設計在香江這邊投稿服裝設計大賽。”
薑海棠本人作為金城紡織廠的職工,是沒有機會在香江參加服裝設計大賽的,但是他們廠的設計師可以。
“真的可以嗎?我不是香江人。”薑海棠欣喜地問道。
不激動那是假的,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啊。
如果能在服裝設計大賽上嶄露頭角,對於她將來的發展會十分有好處。
現在已經是1974年年底了,再過幾年,就改革開放了,到時候會迎來經濟大發展的黃金階段。
“如果你的設計稿能獲得金獎,提成從百分之五增加到百分之八。”
“但是,我的身份……”
“我們廠的外聘設計師,你可以取一個英文名。到時候,用英文名投稿即可。”
薑海棠想了想,說:“M.sectabilis。”
“好,就用這個名字。祝我們合作愉快,我明天早上帶著合同去找你。”
天色已晚,薑海棠沒有多逗留。
翌日上午吳慧婷果然帶著合同找到薑海棠。
借口有事要談,她們二人去了外麵的小飯館裡簽了合同。
吳慧婷帶著M.sectabilis的設計稿回香江了,廣交會也到了尾聲。
金城紡織廠和金城機械廠在這一次廣交會都取得了不菲的成績,在廣交會的最後一天晚上,龍省經貿廳的領導在國營飯店請客,給他們慶功。
國營飯店小宴會廳內,水晶吊燈將鎏金裝飾映照得熠熠生輝。
觥籌交錯間,金城紡織廠和機械廠的參會人員混坐在一起,正好兩桌。
據說,這是朱廠長的意思,朱廠長覺得,兩家關係親近,應該多多交流。
這些人的臉上洋溢著喜悅,酒還沒喝,人已微醺。
和紡織廠、機械廠的人不同的是,來自龍省的另外兩家企業這一次的成績並不亮眼,看著如此熱鬨的慶功宴,他們很嫉妒。
而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這場慶功會,與其說是給兩個廠子的慶功會,不如說是給薑海棠一個人的慶功會。
薑海棠身著的確良白襯衫,這件白襯衫是吳慧婷給她送的成衣之一,白色的麵料上繡著淡雅的竹葉紋樣,既保留了傳統韻味,又透著乾練的現代氣息。
薑海棠在主桌,和領導們坐在一起,她胡廠長和朱廠長爭著向經貿廳領導展示厚厚的訂單合同,聽他們興奮地談論廣交會上的點點滴滴,內心卻依然有些忐忑。
突然,經貿廳王副廳長端著酒杯,笑容滿麵地站起來。
“同誌們!這次廣交會,咱們龍省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績!而在這輝煌戰果的背後,有一個人功不可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薑海棠身上。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感覺心跳陡然加快,手心微微出汗。王副廳長朝她招手:“我們有請薑海棠同誌站起來給大家認識一下。“
在同事們熱烈的掌聲中,薑海棠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來。
她清晰地看到同事們鼓勵的目光,看到胡廠長笑得眯成縫的眼睛,看到朱廠長豎起的大拇指。
也看到了陸良辰眼底的擔心。
她懂陸良辰的擔心,她這一次的表現太高調了,現在還沒回去,也不知道回去後,會不會麵臨其他問題。
但機會不能不抓,服裝廠要發展,機械廠要發展,訂單不能少,外貿訂單也要多。
“小薑同誌,年少有為啊!”王副廳長將酒杯遞給她,“我以前竟不知道,咱們紡織廠還有你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