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濤鬆苑的油燈亮了大半宿,直到臨近天明時才熄。
第二日一大清,薑隱吃罷早飯,特意去了崔太夫人處,好說歹說才勸得太夫人放棄繼續讓餘佑安做餘家家主的念頭。
餘佑瑤自然不甘,但崔太夫人答應了,她也沒有反對的權利,隻能在心裡將薑隱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待餘佑安下朝歸來,薑隱便將眾人都請到了祠堂。
“怎麼,母親想通了?”餘道遠一踏過門檻,便搓著雙手巴巴地說道。
昨日佑芸回去同他說了,他這個侄媳婦答應會勸母親和侄子讓出家主之位。
起初他還不信,想著祭祀時薑隱在祠堂的無禮模樣,哪裡像這麼好說話的。
但不過一
夜的功夫,母親便讓他們來此,想來也是同意了,不然直接將他們趕出去就是了,所以對她信了幾分。
崔太夫人冷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側過了身去不願搭理他。
眼下餘道遠心裡激動得很,自然也不在乎母親給他甩臉色。
薑隱看著急不可待的餘道遠,暗暗譏笑:“大伯父請坐,今日定讓你如願。”
說話間,她順勢打開了矮桌上錦盒蓋子,露出了裡頭的家主印信。
餘道遠一見,魂都飛上頭去了,瞧這個外姓女子更是順眼了幾分,若是今日她能助他取得家主之位,給她立長生牌位都成。
待眾人都坐定,薑隱起身燃了三炷清香,交給餘佑安。
他二話沒說接過,向著祠堂內一眾祖宗牌位行了禮,敬完香,這才轉身入座。
薑隱站在正首位,環視眾人一圈後,開了口。
“昨日大伯父提出餘家家主之位該由他來繼承,雖說我覺得餘家老祖宗定下的這條規矩十分不妥,但祖母和侯爺商議後也覺得還需依著規矩來。”
她笑了笑,這才轉身看向餘道遠:“大伯父,今日我還請了宗族長老前來,見證餘家家主交接之事。哦,對了,今日由我來與大伯父交接妥當否。”
餘道遠以為餘家幾人是被薑隱這個惡女拿捏了,想著她既肯幫襯自己,他怎會拒絕,連連稱好。
“妥當妥當,還是侄媳婦識明理,心思細。”說著,餘道遠衝一旁的兩位長者行了一禮,“今日便辛苦兩位太叔公了。”
薑隱也看向白須白發的兩位老者,這是她連夜讓芳雲派人去請來的族中長輩,算起來還是餘佑安曾祖父的堂兄弟呢。
隻不過早分了家,已經不算在他們這一支裡了。
“但事情也需同大伯父講清楚,當年祖母是想讓大伯父來做家主的,隻是陰錯陽差間反而分了家。若此時出讓家主之位,豈不是變成讓給外人了,所以這家得先合回來。”
餘道遠一愣,開始心裡盤算起來,當然他搬回來,好像也沒什麼損失。
“不過,侯府地方小,大伯父一家再搬回來,就得擠到四角院去了,所以我尋思著,大伯父也不必搬回來了,待你當了家主,我們分出來便是。”
餘道遠怔怔呆愣片刻,隨後有些稀裡糊塗地點了點頭,他還沒算明白到底是搬回來好,還是不搬得好,又被薑隱合家分家的一番話,腦子都糊塗了。
而一旁的崔太夫人答應了此事交由薑隱處理,此時聽到她這翻來覆去的話時,也犯起了糊塗,看了眼同樣不解的秦嬤嬤,兩人皆是一頭霧水。
倒是餘佑安,一手端著茶盞,慢慢地吹著上頭的浮沫,時而看薑隱一眼,像是心思沒在這些人身上。
“所以,大伯父當年分去的銀錢需先還回來,充入公賬,然後我們再分家,這是我們讓出家主之位的條件。”薑隱說著,看向老者詢問:“兩位曾太叔公,這要求不過分吧。”
兩人互視一眼,皆點了頭,略瘦一些的老翁撫了撫白須:“嗯,理該如此。”
餘道遠原本還舍不得銀子,但一想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狠,還是咬咬牙同意了:“好,我這就派人回去取。當初我分得三百兩,母親,這個數不錯吧。”
崔太夫人冷哼了一聲,快速地撥動著手中的佛珠,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不錯。”
薑隱看了崔太夫人一眼,點點頭:“那好,就三百兩,芳雲,派人隨同去取。”
芳雲快步到了祠堂門口,喚來早就候在那裡的仆人去餘道遠家中取銀子。
“好,那接下來就分家吧。”
薑隱環顧眾人一圈,向兩老者行了一禮,說道,“祖母年事已高,雖育有三子,也怕拖累兒子,所以餘家家產分作四分,祖母及三個兒子各一份,曾太叔公,我這般分可公正。”
“嗯,曾孫媳婦說得在理,你公婆不在了,但兩位叔伯還在,按理該由他們贍養你祖母,但若給她留一份,那她願意去哪裡住,都自在。”
老者說著,看向餘道遠:“遠哥兒,我覺得這樣分很公道,你可同意。”
餘道遠一琢磨,心道分母親一份也好,她若想到自己那裡住,他大可收了她的那份家產,若是不願,自己也不必伺候她,等她百年之後,自己多少還能從她那裡再分得一些。
他稍加沉吟,看了一旁的兒子女兒一眼,見他們雙眼放光地看著自己,於是點了頭:“我也覺得這樣分很好,我同意。”
薑隱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上前從一旁的桌上取過厚厚的一摞賬冊,捧到了老者跟前。
“昨夜我整理了大半夜,才將餘府這幾年的進項和支出整理清楚,每一筆都有記賬,請曾太叔公做個見證。”
兩位老者接過冊子,眯著眼分彆看了起來。
對麵的餘道遠有些坐立不安,急切地想知道自己能分到多少,心裡已經在盤算要在京郊再置辦五十畝水田,再買座大一些的宅子。
“唉,不容易啊,這些年辛苦安哥兒了。”過了好一會兒,略瘦的老者長歎了口氣,將手中的單子遞向餘道遠,“遠哥兒,這是你該得的家產單子,拿去吧。”
餘道遠立刻起身衝到老者跟前,一把搶過單子,一邊看著往回走,一邊止不住地笑出了聲。
薑隱冷笑一聲,轉頭捧過筆墨至老者跟前:“我已擬好契結書,上頭也將各自所分的家產寫得清楚明白,還請曾太叔公們在上頭簽字為證。”
老者應聲,提筆落下,待另一個正要簽字時,餘道遠驚呼一聲:“錯了,這單子寫錯了。”
他反反複複上上下下地看了兩遍,最上麵寫的是他能分得的器具物件,什麼床榻,被褥,甚至還有鍋碗瓢盆,到了最後,才看到銀錢數量,上頭赫然寫著他還要貼補餘佑安六百兩。
“沒有錯啊,賬冊上記得清清楚楚,我連大伯父還回來的三百兩也抵扣進去了,寫完後還核了兩遍,大伯父若不信,不妨請了自家賬房先生來核算。”
薑隱瞥了他一眼,倒也不催著另一位老者簽字。
餘佑芸一聽父親還要再掏出六百兩,臉色都變了,她家本也不富裕,又在夫家人跟前充家世,時不時還得跟母親要銀子貼補。
據她所知,家裡的存銀估摸著不到兩千兩,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打餘家的主意啊。
怎麼就算出這六百兩來的。
餘佑安將茶盞擱在桌上,目光再次落到了薑隱身上,眼角慢慢地蘊上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