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

白色的夢魘在地上哀嚎著，翻滾著，他雙手下意識的去捂那雙被阿爾托莉雅割瞎的千裡眼，可終究隻是徒勞。

伴隨著他的動作，一片一片的紫色血液向著周圍噴灑著，不多時，梅林身上的白袍徹底被紫色汙染，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到讓人惡心的花香。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爾托莉雅，此時正一臉冷漠的俯視著自己這位名義的老師如同一隻蛆蟲般在地上痛苦扭曲著。

“為什麼！莉莉！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終於，梅林從雙目失明的痛苦中回過神來了，但隨即湧上心頭是更加激烈的不解與憤怒。

在違背了與摩根的誓言，逃出阿瓦隆後，梅林就想過會有誰想要殺自己。

比如那龍化成魔龍的伏提庚，比如那察覺到誓言被打破追殺而來卻反被他用魔術拖住的魔女，又或者是某一位可能反叛的圓桌騎士。

但即便他設想了這麼多，甚至連凱都考慮了進去卻萬萬沒想到最終下手的人會是對他信任無比的阿爾托莉雅。

要知道為了逃避那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危險，梅林可是把自己的本體意識都藏進了阿爾托莉雅的精神之海中。

所以即便伏提庚用反轉旭光之劍摧毀了整片花海也沒能殺死他，所以當蘭馬洛克以白龍的力量喚來陰影困殺，卻最終殺掉的隻是一具與他聯係緊密的分身而已。

可以說，在場的所有人中真正能殺死他的隻有阿爾托莉雅。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夢魘很自信這個少女在徹底坐上王座前對他們這些來之不易的感情是多麼珍惜，所以即便因為他的不及時導致阿爾托莉雅知道了他一直以來隱瞞著她的秘密，但梅林卻毫不在意。

甚至還說出了‘我幾乎沒有說過任何謊’這種狗來了都能聽出不對勁的話。

什麼？你說阿爾托莉雅會不會因此而記恨我？

那怎麼可能呢，我可是她的梅林大哥哥，是創造了她的存在並給予她偉大理想的大魔法師梅林呐。

即便被自己欺騙了，最多也隻是會悲傷和有點焦慮吧，到時自己隻需動動嘴皮子，她不就是還是我的莉莉，那個即將按照命運的軌跡成為永恒之王的阿爾托莉雅嗎？

而唯一要解決的，便是那個和情況和自己差不多，同樣對莉莉有著影響力的蘭馬洛克了。

那麼該怎麼解決呢？

很簡單，我弄個幻境把蘭馬洛克這個人的概念從阿爾托莉雅意識裡抹除不就是了。

屆時，待外麵的那家夥被圓桌騎士們和凱爾特大軍弄的再起不能，自己就把莉莉放出去，然後再讓她把蘭馬洛克殺了。

當時想到這裡，梅林還十分期待著，畢竟在那樣的情況下被在意自己的朋友殺死，想來可以從這個‘天外來客’的身上汲取到不一樣的美味情緒吧？

至於他先前所說不會讓阿爾托莉雅去殺蘭馬洛克……

嘻嘻，大魔法師的事怎麼能叫食言呢。

殺死不列顛第二隻白龍的是紅龍之子，和阿爾托莉雅又有什麼關係呢？

隻要是出現在不列顛上的白龍就注定會被紅龍所斬殺，這一切隻是順應命運的軌跡罷了。

可這一切美好的暢想如今都沒了。

夢魘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渴望都被少女拔出的那柄‘選定之劍’在劃過他的眼睛時毀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傷害我的會是你！為什麼毀去了我的千裡眼會是你啊！你不該是最相信我，最信任我的人嗎？！阿爾托莉雅！

似乎察覺到了魔術師身上那濃烈的負麵情緒，阿爾托莉雅的表情變得愈發冷冽。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對你，梅林，你欺騙我的還不夠多，還不夠我憤怒嗎？”

從一開始從伏提庚口中得知那神代消退的真相時的不可置信與自我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伏提庚隻不過是在臨死前挑撥她和梅林之間的關係而已。

到後來本該死去的梅林死而複生，而自己在向他求證得到的答案的時的難以置信與無措。

再之後便是梅林借著當初為圓桌騎士們賜福時種下的幻術因子從而違背他們的意願想要借此殺掉蘭馬洛克時的憤怒。

如果說這一切都隻是讓善良的她對梅林再無信任可言，最終不想再和他相見。

那梅林得寸進尺般想要通過影響她的心境，讓她自己主動去忘記蘭馬洛克這個人時，阿爾托莉雅便徹底憤怒，對他生出了殺心與惡意。

甚至這家夥選擇影響的方式還是讓她重新經曆一遍沒有蘭馬洛克的人生。

麵對這樣的爛貨，阿爾托莉雅再也不想忍他了。

好，既然你自詡能看透一切，掌握命運的軌跡，將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中，那我便將你賴以依靠的『千裡眼』毀掉。

失去了發現食物來源的能力，這對於喜好樂子的梅林來說無疑最殘酷的打擊。

但阿爾托莉雅話顯然沒有引起他的反思甚至還讓夢魘的表情變得更加不解。

“那蘭馬洛克呢！他不也一樣欺騙了你！”

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梅林向著阿爾托莉雅發出質問。

“自始至終他都是懷著目的接近你的！”

“所謂的效忠，不過是為了達成他與伏提庚的約定罷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將你視作主君，視作同伴。”

“莉莉，你也聽到了蘭馬洛克親口承認了吧，他是魔女的騎士，是卑王的同盟，卻始終沒有提及你。”

說到這，不知是真心還是刻意為之，梅林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唏噓的意味。

“不要再對他抱有希望了，莉莉，蘭馬洛克他與我沒兩樣。”

“你可能不知道吧，那家夥與我一樣，也不是人。”

“他隻是一隻水之妖精，因為某些原因才變化成如今人類的模樣，他所表現的一切形象與行為都隻是通過模仿而來。”

“妖精這種生物，最是狡猾啊……”

說到這，梅林下意識的抬起那雙已經變為灰色，眼眶血肉外翻的恐怖眼睛看向阿爾托莉雅。

儘管如今他已經失去了視力，卻依舊可以憑借著魔術勉強看到大致物體的輪廓。

不由得，夢魘的本性又開始作怪，他又在想阿爾托莉雅在聽到這些話，認清了那個家夥之後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是與對自己一樣的冷漠與憤怒，還是悲傷與掙紮？

啊啊啊，可惜啊……我看不到這樣的景色了……

但當少女沉默的聽完了梅林的挑撥後並緩緩開口說，梅林卻愣住了。

“原來是你啊，梅林。”

並沒有因為梅林的話而對蒼也產生任何負麵的情緒，阿爾托莉雅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看向梅林的眼神又再次冷了幾分。

“原來你早就知道蘭馬洛克曾經是水之妖精了啊，所以當初他並不是不告而彆，而是被你趕走的是吧。”

她曾幾何時不停的反思與思考為什麼那時的妖精先生會在與她有了約定之後不告而彆。

是因為當時的她總是無法達成他的期望？還是因為對於他所說的那個理論無論自己怎麼研究也摸不到門路？

亦或者單純是因為她讓妖精先生感到了厭煩，所以他才選擇不告而彆的。

這樣的問題，曾困擾了當時隻有12歲的阿爾托莉雅無數個夜晚。

或許有人會覺得僅僅隻是因為這樣的一個小事而浪費大半口舌是毫無意義的。

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往往不是童年治愈一生，而是用一生來治愈童年。

從小被當做成為王的道具而被培養的阿爾托莉雅渴望友情也渴望被愛，她的童年全是在劍與傷口中度過的，孩子們小時候該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甚至她唯一的一個朋友，她的義兄凱也比她大了整整5歲。

這樣的她好不容易在某一日邂逅了一個會為她講她不曾了解的故事，並陪伴她成長的朋友，卻因為某一日對方不告而彆而失去了他。

這怎麼能不讓她糾結與神傷。

而這樣的情緒也在後麵遇見了已經擁有了身體並發現他就是那時的水之妖精後便得以找到了寄托。

這也是她那麼渴望得到蘭馬洛克的最初原因。

或許如果按照著梅林所給的命運那般行走，待到阿爾托莉雅成為原本曆史中那個飽含神性卻沒有絲毫人性的亞瑟王後會變得微不足道。

但如今的她已經超脫了曆史，掙脫了命運，她是人，有人心，因此也有著人類的情緒以及對感情的憧憬和期待。

所以在得知梅林就是趕走蘭馬洛克的罪魁禍首後，阿爾托莉雅頓時笑了。

如果不是你，那麼蘭馬洛克就會一直陪伴著我吧？

如果不是你，那麼蘭馬洛克就不會被王姐所搶走並效忠於她吧？

如果不是你，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現在這樣，他們之間也不會有隔閡，對吧？

“一切，都是你的錯，梅林。”

沒有絲毫的猶豫，少女再次揮動手中那柄由她心象構建而成的選定之劍，在梅林那失措的表情中刺入了他的胸膛。

“不要再妄圖挑撥我與蘭馬洛克的關係了，你這夢魘。”

“你根本不懂人心，也不知道何為人類就妄想著把玩和操控人的感情，即便你外表披著的那層皮再像人類，你也始終隻是個夢魘。”

“而雖然蘭馬洛克隻是一個水妖精，但即便他沒有人類的形態，他的品德，他的思想以及心靈都毫無疑問是一顆澄澈的人之心。”

少女微微側頭，陽光下的清麗麵龐上儘是對梅林的嘲弄與厭惡。

“實話告訴你吧，早就一開始蘭馬洛克就告訴了我他與我們並不同行，自始至終他就沒隱藏過他的心屬於誰。”

“所以我們之間，並無欺騙。”

聽著少女的話，梅林終於徹底沉默了下來。

他的心中反複奔湧著無數的情緒，有憤怒，有疑惑，有嫉恨，卻始終不言一語。

往日裡那張挑動著人心的嘴終於閉上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阿爾托莉雅最後的，深深的看了癱倒在地的梅林一眼，然後丟下了手中的選定之劍任憑它隨風消散，隨後轉身走去。

空氣中，隻餘下少女決絕的背影以及最後的話語。

“我不會殺你的梅林，儘管你死不足惜，但我是人，不像你，我懂得感恩，饒你一命全當補償這些年來你對我的教導和照顧了。”

“但同樣的，你就瞎著你那雙眼睛，留在阿瓦隆一輩子吧，不要再出來了。”

“再見了，梅林。”

至於阿爾托莉雅。

現在，她要打破這層幻境，去找到蘭馬洛克。

然後，和他打一架。

不需要言語，騎士的武器碰撞間便可體悟彼此的心意。

她要像她曾經說的那樣，向她證明自己有實力也有決心，即便違背了世界的意誌，即便打破了紅龍的宿命，她也要和他一起。

一起生活，一起陪伴，一起迎接和守護神代的到來。

哪怕最終會迎來世界的討伐，她也不想再鬆開他的手了。

如今的阿爾托莉雅，不管是誰，都無法將她與蘭馬洛克分開，哪怕是正宮摩根也不行。

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和他有一個孩子。

知曉了所謂的亞瑟王隻不過是夢魘所構造的虛假謊言後，阿爾托莉雅也不想再堅持下去了，她要去過作為一個人，她想過的生活。

隻是不待阿爾托莉雅走多遠，她忽的就察覺到了什麼。

當她猛地回過頭，看見便是一座陡然出現在她心境裡的高塔，以及高塔下那綿延不絕的花海。

大魔術『遺世獨立的理想鄉(GardenofAvalon)』

高塔前，梅林那瞎目而又蒼白的身影站在那裡，他的嘴角帶著殘忍的笑意，用一種近乎病態的表情看著阿爾托莉雅。

視是察覺到少女的目光看了過來，梅林笑著開口。

“莉莉，既然你沒有選擇我，而是選了那個家夥，那麼，我隻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我不能得到的東西，蘭馬洛克那個家夥也彆想得到。”

“你就待在這‘幻境的阿瓦隆’，靜靜等待著外麵的一切結束吧，莉莉。”

“沒有了你的存在，世界意誌會直接出手降臨不列顛，屆時，蘭馬洛克會死，圓桌騎士們也會死，乃至整個不列顛，都會被毀滅。”

說到這，似是怕阿爾托莉雅會再次對他出手，梅林的身影開始逐漸變得透明，他的意識要回歸那在阿瓦隆的本體了。

不過靈魂是和肉體連接的，即便意識歸位，他的眼睛也依舊會是瞎的。

很快，夢魘的身形散去，但他最後的話語還縈繞在少女的心頭。

隻不過，少女的神色並無慌亂，有的隻是異常的平靜。

凝望著那高聳入雲的花哨高塔，阿爾托莉雅輕輕伸出了手。

下一刻，一把光芒閃耀的藍金色聖劍出現在她的手中。

『勝利與誓約之劍（Excalibur）』

並非內心所投影出的想象，而是實打實的本體，出現在這片永恒幻境中的正是星之聖劍的本體。

早在很久前，阿爾托莉雅便明白了一個道理。

劍這種東西，不是由它來決定人，而是人來決定它。

即便如今她的思想已經改變，她不想再為了世界而戰，甚至將會為了某一個人而對抗世界，但星之聖劍已經認她為主。

那麼它便不再是星球的神造兵裝，而是騎士王阿爾托莉雅的佩劍，僅此而已。

這便是武器的歸宿，懂得這個道理那它便是聖劍，不懂，那就和石中劍一樣，毀滅。

“聖劍，開通。”

少女手中，絢爛而又輝煌的金光閃耀。

“集結的星之吐息，閃耀的是生命奔流。”

“為了我，斬斷這個遺世的幻想鄉吧。”

有風吹來，花海搖曳，少女的金色發絲飄蕩，溫柔的金色下是一雙堅定而又美麗的翠色眼眸。

“Ex——calibur————！！！”

於萬千花朵的簇擁下，一道龐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帶著輝煌的光與熱，下一刻，那白色的仿佛立在天邊的孤塔。

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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