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濃的夜色,席卷了整個天幕。
子時過後,喧鬨忙碌的京兆府衙門,漸漸趨於寧靜。
下值的吏役歸來,因著勞累很快便熄燈歇息了。
穆青澄悄悄走出廡房,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確定同僚皆已入睡,方才快步出了北院,往小北門走去。
她特地選了看守少的小北門,這是運屍、運泔水、運恭桶糞便的專屬通道,位置偏僻,不易引人關注。
但是,看門的福伯兢兢業業,提著燈籠巡邏不偷懶兒,實在不好避開。
穆青澄略一思索,塞了幾個銅板給福伯,悄聲說:“福伯,我攬了個私活兒,有戶人家雇我殮屍,事情急,不好拖,隻能半夜走一趟了。求您通融,幫我瞞上一二,可好?”
“水靈靈的姑娘家,大半夜去給人收屍,真是苦命的孩兒。”福伯同情不已,嘮叨著打開門,不忘叮囑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啊。”
“謝謝福伯。”
穆青澄出了衙門,行走在空蕩蕩的長街。
一條人影,靜靜的尾隨其後。
身材頎長的男子,一身玄衣,臉上戴了頂銀質麵具,不遠不近的跟著穆青澄,護送她走入南城的永安巷。
巷子深處,有一座破舊的老宅,門匾上掛著的“穆宅”二字,不僅褪了色,掉了漆,還結了不少蜘蛛網。
穆青澄佇足片刻,走到西側牆邊,提氣一縱,便躍過牆頭,飛入了宅院。
長巷裡空無一人。
男子終於現身,緩緩走入巷子,在穆宅大門前停下。
他豎耳聆聽院內的動靜,估算穆青澄大概多久能出來。
孰料,明明聽著腳步聲遠去了,耳旁柔軟的夜風,卻驟然化作凜冽的刀,從右側擊向他的頭頸!
男子一驚,反應迅速的旋身一轉,堪堪避開了突襲!
他抬目望去,竟見穆青澄立於牆頭之上,月光將她的麵容映照的明明暗暗,深淺交錯。
她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男子,平靜的詢問道:“為何又來跟蹤我?我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是閣下想要的?”
既然又被發現了,陸詢便大大方方的走過來,抱拳一揖,隨後用雙手比劃起了啞語:我沒有惡意,請你不要生氣。
穆青澄蹙眉,狐疑道:“你真的是啞巴?”
陸詢繼續比劃:我的失語症不是天生的,遲早會治好的。
穆青澄無奈一歎:“那你的臉,總不會也見不得人吧?自我來京城的第二年,你便時不時的跟蹤我,如今算算,已經不下十次了。”
陸詢頓了頓,用手語告訴她:對不起,我的容貌不便見人。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也沒有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隻是許久未見,我有點兒擔心你。
“擔心我?”穆青澄訝然,“你同我是什麼關係?憑何擔心我?”
陸詢一聽,有些急了:你為何要入京兆府?不要去做危險的事!
穆青澄簡直被氣笑了,“顧左右而言它,是吧?名字、容貌、嗓音,凡是能夠證明身份的,閣下全都瞞而不說,又是哪兒來的臉,擔心我,質問我,命令我?”
陸詢僵住。
穆青澄目光浸了層冷意,她道:“君子之交,貴在坦誠。我不知閣下來曆,斷然不會輕信於你。你走吧,不要再跟著我,否則我出手可沒個輕重!”
陸詢猶豫掙紮了許久,終是被理智占了上風,他留下一句“保重”,便運起輕功,飛出永安巷,隱入了漆黑的茫茫夜色中。
穆青澄心中悵然,除了死去的義兄穆詢,她在京城是沒有故交的,親族亦無往來。
這個人,確實對她沒有惡意,否則不會跟了她兩年,還不曾表露目的。
可他,究竟是誰呢?
端看他的身材,與穆詢倒有幾分相似,可穆詢已經死了三年了,怎麼可能呢?
夜風吹亂了額前的發絲,穆青澄鼻尖湧上酸澀,憶及來此的初衷,她甩了甩頭,不再做無謂的猜測,躍下牆頭,返回了穆宅。
荒廢多年的府邸,到處都是半人高的青草,老鼠和貓狗也來此安了家,犬吠夾雜著喵嗚,聲聲刺耳,令人心底無端地生出幾分膽寒。
但穆青澄不怕,她熟門熟路的走向主院正房。
屋裡蒙塵,一推門,便嗆了喉嚨,穆青澄用力咳了幾聲,伸手捂住口鼻,方才慢步踏入。
借著月光,她摸索著走到燭台前,拿出火折子點燃油芯。屋裡的家具陳設,一應俱全,隻是鋪滿了厚厚的塵土。
穆青澄翻箱倒櫃,找遍了所有能夠存放東西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想要的匕首!
難道是她記錯了?不對,即便是相似之物,也不會消失不見啊!還是說,那柄李雲窈用來自殺的匕首,就是母親當年收藏的那柄?
倏爾,窗外似有什麼東西“咿咿呀呀”的叫著,如風箏般飄了過去,速度極快,眨眼的功夫,便又恢複了寧靜!
穆青澄神色一緊,立刻破窗而出,銳利的雙眸,掃視著主院的角角落落,厲聲喝道:“是誰?出來!”
然而,四周如死寂般,無人應答!
穆青澄不動聲色的捏了一枚銅錢在手中,佯裝要返回屋子,卻在距離屋門半丈遠的時候,陡然回身,將銅錢射向院門方向!
“啊——”
下一刻,隨著一道悶哼聲,一個人影從門後跌了出來,急聲叫道:“姐姐饒命啊,我不是故意嚇你的,彆殺我!”
穆青澄聽著聲音耳熟,快步上前,將火折子照在那人臉上,隨即一驚:“知知姑娘!”
“穆姐姐!”
畫成了花貓臉的小姑娘,淚眼汪汪地揉著額頭,一副受了驚的委屈模樣,“穆姐姐,知知終於找到你了!”說罷,便撲進了穆青澄的懷中,死死地箍著穆青澄的細腰不肯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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