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宋紓餘身子往前傾了傾,將穆青澄搭在膝蓋上的雙手,藏進他厚實寬大的掌心,“何況,多了一個你,我須得更加謹慎小心。”
穆青澄眉眼垂落,目光凝著他拇指上貴重的白玉扳指,想著兩人之間的鴻溝差距,不禁恍惚出神,“若有一日,我失去了大人的庇護,在這權利傾軋的京城,又能立足多久呢?”
“你不會失去我的,隻要我宋紓餘活著一日,便護你一日。我護的,也不僅僅是你。江山穩固需要明君,百姓含冤需要青天,你穆青澄能做之事,實在太多了!但是,你得站得更高,擁有更大的權利,你才能得到更多的機會,幫助到更多的人!”
宋紓餘握著她的力道緊了幾分,“所以青澄,哪怕你不是為我,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理想信念,也不能同我,同國公府劃清界限,保持距離!你得學會借勢,踩著我往上爬……”
“大人,您要不要聽聽,您在說什麼?”
穆青澄驀然瞪大了雙眼,他前麵講得話,頗有道理,她聽得頻頻點頭,可後頭的建議,令她直接臊紅了臉,無地自容!
宋紓餘尷尬地扯了扯唇角,“我這不是怕你跑了,給你分析利弊嗎?雖然話不好聽,但是足夠現實,就像各個世家官宦聯姻結盟,不都是為了互相借力,為已謀求好處嗎?”
“您也說了,是互相借力,是好處置換,是彼此成就!隻有對等的關係,才能長久合作下去,不像我們,我給不了大人等價的好處……”
“胡說!”
宋紓餘打斷她,語氣又急又惱,“我是打了個比方,但你真當我是生意人了嗎?我圖謀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背後的利益!於公,我給你講清楚形勢,是為了讓你公私分明,不要因為你我的私人感情,而影響了你的前程!等你爬上去了,做了大周朝第一位主掌刑司的女官,我做為你的伯樂,你的提攜者,不也能在百姓心目中博個好名聲,在史官筆下得個‘知人善任’‘慧眼識才’的賢名嗎?屆時,你我一同青史留名,不正是互相成就嗎?”
“嗯,大人言之有理。”
“所以說啊,你最大的價值,不是外在的黃白俗物、家世出身,而是你自己的才華和能力!再說,論財帛,我國公府從不缺銀子;論爵位門第,除了王公皇親外,國公府已經頂天了,什麼也不需要了。但是,我們家人丁不旺。雖然放眼整個宋氏家族,依然是龐大的,不容小覷的,可我爹的嫡係一脈,隻有我和大哥兩個人,且至今都沒有妻兒子嗣,實在是單薄,難以接續國公府的榮耀。因而,我們最看中的,便是人才,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少年英才!”
穆青澄聽得認真,好似被洗腦了般,糾結已久的重重心事,忽而,豁然開朗。
“青澄……”宋紓餘察言觀色,趁熱打鐵,“若你加入國公府,成為我們國公府的一份子,便是如虎添翼,那我們何愁大業不成?”
“加入?”穆青澄愣了愣,“如何才算是加入了國公府?”
宋紓餘脫口便道:“嫁給我呀!”
“……”
“哦,當然,這便要說到於私了。我希望你將來在做選擇的時候,能夠因為我及我背後的國公府的利處,而多考慮我一分。”
穆青澄豁然抽出手,覆上宋紓餘的額頭,隨即皺起了眉,“沒發燒呀,怎麼看著像腦子壞掉了似的。”
“我很清醒,我說得不是胡話!”宋紓餘無奈輕笑。
穆青澄不解,“大人居然想要摻雜著利益算計的婚姻?”
“也不能這麼說。”宋紓餘侃侃而道:“人家姑娘嫁給我,總得圖我點兒什麼吧?要麼圖人,要麼圖財、圖地位,哪兒能什麼都不圖呢?沒有欲望和目標的婚姻,如何過得好?一個一無是處的男子,人家姑娘憑何瞧得上你?權衡利弊,趨利避害,是人性的本能,若是在這個基礎上,能額外得到一份真心,便是錦上添花了。”
穆青澄聽得墨瞳炯炯發亮,“大人遽然完全站在了女子的角度考慮婚姻,觀點和見地,標新立異,驚世駭俗,我還是頭回聽到,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竟是從男子口中說出來的!”
在男權當道的天下,尤其是像宋紓餘這般身居高位的人物,可以沒有人數上限的娶妻納妾,無論瞧上哪個女子,都是給女子臉麵了,豈有女子挑選的餘地?
可是,宋紓餘偏偏不是世俗的男子,他通透、現實,尊重女子,尊重婚姻,他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且熱烈的、勇敢的、不計得失的去努力、去追求!
這般耀眼的他,怎可能不令她欣賞和著迷呢?
理智在拒絕,可動心,亦是真的。
否則,他不可能實現對她想抱就抱,想牽手就牽手,甚至,趁她不備的時候,還偶爾偷個香吻。她雖然豁達,不看重被規矩禮教束縛的清譽,但不代表她是個輕浮之人,能夠允許男子隨便靠近。
隻不過,她從未表明過心跡罷了。
“所以,這麼好的我,不值得你圖謀嗎?”宋紓餘得意的翹起了唇角,忽而想到了什麼,他又連忙補充道:“當然,我不是催你現在便嫁給我,我明白你的誌向,我亦相同,必須等查出那個人的罪證,將其法辦,待盛世清明,我們再成婚。”
穆青澄的臉龐漸漸湧上熱浪,被他一直攥著的手指,亦無意識地蜷縮了起來,她微微彆過臉,神情染上羞赧之色,小聲嘟噥道:“誰要嫁給你呀?你們國公府家大業大規矩大,我,我才不要呢。”
“青澄,你是不是因為雪兒,心裡不舒服呀?”
宋紓餘何等精明,從她的反應當中,立馬感覺出了她的心意和顧忌,他當即解釋給她聽:“太後可能察覺到了我們宋家的真實意圖,她現在表麵上韜光養晦,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背地裡一直想抓我的把柄,給我上眼藥!前幾日暗衛稟報我,說是雪兒在外出買東西的時候,同太後身邊的小太監私下裡見過一麵,我按兵不動,想看看雪兒究竟有沒有被太後收買。結果她……”
“怎麼啦?”看他欲言又止,穆青澄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來。
宋紓餘神色略顯異樣,甚至還多了些許的尷尬,他道:“雪兒生了那種心思,還瞧不上你,我自是要懲處她的,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斬斷太後伸進來的爪子。”
穆青澄似懂非懂,“哪種心思?與我何乾呀?”
“怎麼突然變笨了?”宋紓餘實在不好意思提起,可又不得不跟她講明白,“雪兒生了想服侍我的心思,也可能早就有想法了,隻是我今日才察覺到。”
穆青澄眨巴著眼睫毛,感覺十分費解,“不是一直在服侍嗎?她不是服侍了大人很久的貼身丫環嗎?”
“哎呀,此服侍非彼服侍!”
宋紓餘急得想要跳腳,乾脆大手一拽,將穆青澄拽到了他的懷裡,薄唇貼上她的耳畔,悄聲低語道:“雪兒應該是想給我當個通房或妾室,她覺得你一個仵作都能入了我的眼,她憑何不能?所以僭越了。”
“呃……”穆青澄雙目圓睜,嘴唇微張,卻是無言以對。
宋紓餘見狀,一顆心頓時癢癢的,悄悄的吻了上去。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但每次都會緊張,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高速流轉,他雙臂忍不住的收緊,恨不得與她片刻不分離。
穆青澄心跳如擂鼓,又覺心臟像是失重了那般,格外難受。大腦混沌一片,完全不知該拒絕,還是該迎合。
直到,她呼吸漸漸困難,出於求生的本能,伸出手拍打他!
宋紓餘方才結束了這一吻。
但他意猶未儘,將她按在懷裡,舍不得鬆開。
“大人……”穆青澄氣息不穩,羞得滿麵緋色,“您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以下犯上啊?”
“你敢,但我不怕,挨打挨罵,都可以。”宋紓餘心滿意足的回應她,“懼內,沒什麼不好的。”
穆青澄銀牙輕咬,一記拳頭捶在宋紓餘的背上,而後迅速起身,坐回原位,道:“萬一你冤枉了雪兒呢?她沒有叛變,隻是單純的喜歡你,或是想通過服侍你,改變命運呢?”
“即便如此,亦算犯下了大錯!心術不正,狐媚惑主,必須嚴懲!”宋紓餘嚴肅了麵容,“我這輩子,除了你穆青澄,誰都不要!我們父子,均沒有納妾養外室的習慣!青澄,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夫君是否納妾,或是出於這個世道的規則,被迫承受與人共侍一夫的委屈,但我不行,我不能讓你有任何的理由離開我,我必須給足你安全感,讓你堅定的相信,選擇我,嫁給我,是你一生都不會後悔的事情!”
穆青澄心中動容,一時怔怔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