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網球包放下來的過程中,我看周伶不忙便湊上去問:“伶姐,剛才你說自來石和石球,那都是什麼啊?”
由於旁邊就是墓門,周伶當時是以實物為參照,現場給我解釋了一遍。
簡單說,都是古代發明的防盜機關。
她告訴我,想破解這兩種機關,要用到兩樣工具,分彆是拐釘鑰匙和鋼絲套索。
拐釘鑰匙大家應該都不陌生。
開萬曆皇帝地宮的時候,用的正是這件工具,所以這裡就不多講了,這裡簡單說下鋼絲套索吧。
鋼絲套索是由幾十根專門打造的合金鋼絲組成,這種鋼絲很細,也很軟,但強度卻不低。
使用鋼絲套索破除封門石球時,需要先借助拐釘鑰匙,將套索套在門後的石球上,然後小心用力往上拉,使石球發生偏移,脫離下方的卡槽,趁這個時候,推動墓門,這個機關就破了。
當時我們也是這麼乾的。
因為這兩種工具,周伶都有,就裝在她那個棒球包裡。
而且周伶非常熟練,不到三分鐘就上好了套,一看就乾過很多次了!
“拉!”
隨她一聲令下,長海叔提著套索緩緩發力。
我則使勁向前推門。
伴著石門和石球間低沉的摩擦聲,這道關閉了四百餘年的墓門,緩緩打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長約三米、寬約一米的斜坡墓道,墓道均由大塊石條砌成,傾斜度不大,燈光打過去,可以看到前室中間擺放的五供,以及通往中室的甬道入口。
接下來還是要先通風,確認含氧量沒問題了再進去。
有人可能會問,怎麼這麼磨嘰!
對此我隻能表示,的確不是所有同行,都像我們這麼磨嘰,但同樣,也不是所有同行,都像我一樣,今天還活著,還有機會去回憶,當初是怎麼磨嘰的。
這一行雖然旁門左道,是下九流,但這行裡的好多經驗,也都是拿人命換來的……
等待通風的空檔,我們觀察了門後的機關裝置。
其實原理非常簡單,石球也不大,直徑二十公分左右,打磨的略顯粗糙。
當時我就想:如果下邊的卡槽再深一些,達到石球的一半,並且和石球契合的完美一點,鋼絲套索肯定就不靈了。
後來我拜師後,同師父交流過這個想法,當時他說了很精辟的一句話。
“如果門足夠堅固,門以外的地方就成了門。”
這話翻譯一下就是:你特麼能不能彆這麼死心眼,前門進不去,你不會換個地方乾麼!
十分鐘後。
燭光沒什麼變化,我們穿過墓道進入前室。
三把頭燈的輝映下,前室瞬間明亮起來。
我抬頭一看,當場就想明白了,我想明白周伶為什麼要從墓門進來了。
因為灌頂全是大塊的花崗岩石條,按墓門和墓室中的高度差推算,石條大概有將近半米的厚度。
我們當時沒有準備雷管,不走墓門就得靠大錘硬砸,半米厚的花崗岩,估計砸一宿都未必能進來!
前室東西不多。
從左到右依次是一個陶缸,一套五供,以及一方石板,我湊到陶缸旁看了看,發現裡邊黑漆馬虎的,底部有一層黑泥一樣的物質。
周伶說那是長明燈,墓主人下葬的時候,裡邊應該是放滿了燈油的。
我點點頭,然後又走到另一側看了下石板,很厚,上麵陰刻著八個字:
後無前生
名無後死
這自然就是老太監的墓壙。
大多數情況下,墓壙會是一個石函,蓋板上書“某某某墓誌銘”或“某某某墓壙”,寫墓誌銘的居多,打開蓋板後,則是墓壙的詳細內容,記述著墓主人生平。
但就像長海叔說的,老太監不走尋常路,他的墓壙就這八個字,無論風格還是含義,都顯得十分灑脫。
當然,也透著一股子淒涼。
除此之外,同樣不尋常的,還有五供。
五供即一個香爐、一對燭台,兩隻花瓶。
這五件東西,合稱五供。
正常來說,老太監這種級彆,一組粗陶五供也就打發了,但當初我們見到的,卻是一套白色瓷質五供。
我那時對古董還是一竅不通,就以為是普通瓷器,不料周伶上手一摸,卻直接爆了粗口。
“臥槽?”
“琺華的?還是乳白色,這東西我在景德鎮都沒見過!”
“平川,一會記得裝上!”
雖然不懂琺華是啥,但我明白這東西值錢,當即點頭說好。
相比簡略的前室,中室顯得十分彆致。
最顯眼的是一件屏風和一堂桌椅。
由於是實物,給人感覺,就仿佛來到古代大戶人家的客廳一樣。
陪葬品也要豐富許多。
石雕明器、車馬模型,成套的瓷器、茶具,碗、盤、壺、罐……此外東西兩側還設有壁龕,北側兩個角落裡,還各自放著一個紅漆木箱。
由於東西多,周伶決定:先裝一波!
打金尖在有的地方又叫“掌尖”,是負責識彆陪葬品價值以及變現的,乾這個對眼力要求很高,周伶自然不在話下,很多東西她隻是粗略一看,就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
“長海大哥,除了那個青石茶寵,其他石雕統統不要,茶具記得用泡沫紙包一下再裝……”
“好嘞!”
“平川,那個青花梅瓶……對,就你手旁邊,那個算高貨,你包一下單獨放一個袋子裡。”
“知道了伶姐,我這就搞。”
接下來的時間裡,就是周伶指揮我倆操作,乾的簡直不亦樂乎……
“誒?這啥?玉器?”
裝好幾件瓷器,我看到角落裡放著一對蓋碗。
燈光打上去,直接透過蓋碗本體,將一抹幽光映在了牆壁上。
我第一眼以為是玉石,但拿起來一看,卻又覺得不像。
蓋碗的顏色從下到上,由綠色逐漸變成淡黃,到最上邊又轉為淺橙色,很均勻,不像是天然形成的,關鍵是太透了,看起來有點像玻璃。
我曆史學的還行,知道明代中期已經開啟了大航海時代,西洋玻璃有可能流入中國,於是便問周伶:“伶姐,你看這是啥?是不是明朝進口的西洋玻璃茶碗?”
周伶看到蓋碗的一瞬間,眼睛便瞪大了幾分。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去,邊欣賞邊說:“什麼進口玻璃,這是琉璃,是咱本土手藝!”
“再說了,誰告訴你玻璃就一定是進口的?”
“咱們老祖宗,至少從隋唐開始,就能燒製透明的玻璃器了。”
“隋…隋唐?”
我當時覺得不可思議。
李世民那時候就有玻璃了?那他小時候玩不玩玻璃彈球?
“不錯……”周伶看了看另一隻蓋碗又說:“成對的漸變色琉璃器,還是三色漸變,色差能縮小到這個地步,在明代已經非常難得了,記得把蓋子反著放進碗裡再包,要纏的緊一些。”
“好的伶姐。”
處理完地上的陪葬品,便輪到木箱和壁龕。
壁龕被墓磚封上了,需要用點技巧才能撬開,所以是長海叔他倆搞壁龕,我負責搞箱子。
本來想著,木箱裡肯定有值錢的東西,但砸開鎖頭才發現,裡邊都是衣服被褥,而且都已經碳化,輕輕一碰就碎成了渣渣。
說來也怪,當時我看著這兩箱碎布片,眼前莫名就浮現出古人穿金戴銀的模樣。
我琢磨著,也許裡邊有什麼金項鏈、銀扣子之類的物件,便直接上手去掏。
隻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
但沒想到,我剛把手伸到底部,就摸到了一個打火機大小的冰涼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