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不好,沒講幾句,通話就斷了,隨後我一抬頭,就見有條小船在水麵上劃來劃去。
這是馮爺專門找來撈屍的。
撈不撈得到還在其次,主要是不能讓周圍的村民先發現,否則一旦報警,很容易出麻煩。
“大爺,抽根兒不?抽根兒煙再乾唄?”小船臨近岸邊時,我對著船上的人晃了晃手裡的煙盒。
“呦?軟紅啊?那行,抽根兒!”說著,他用力一杵船篙,一個箭步躍到我身邊。
“哪人啊大爺?”
“東營!”
我遞了根煙過去替他點著,等他吸了兩口後,指指湖區問:“大爺,這撈上來要咋辦啊?”
“嗐!撈上來個屁啊!”
他猛嘬了口煙,沒好氣的說:“這水兒裡,壓根就木油人!”
“沒有人?”
我一愣,不太明白他這話具體指什麼,就問:“大爺,您說沒有人是啥意思?是爛了,還是說水庫泄洪衝……”
“嗐!這還聽不懂?木油人就是木淹煞人!”
“……”
如果是去淄川之前聽見這話,我會認為老頭是在放狗屁,是他懶得乾活,想直接拿錢走人。
但自從聽了郝潤母親的分析後,我心裡頭,總會時不時的出現那麼一絲幻想。
於是我問:“大爺,你咋這麼肯定?”
“嗐嗐,小青年兒,俺家祖祖輩輩都在黃河裡撈屍首,不是俺吹牛,這方圓五裡滴水兒裡頭油沒人兒,俺這麼一劃拉、嘗一口就知道啦!”
話落,他屈指一彈,煙屁直接落進了水裡。
我立即取出一根要給他續上,想再仔細問問,但他卻擺擺手說:“不抽啦,馮把頭說撈著撈不著錢都照給,那咱可不能偷奸耍滑,小夥子,多謝你遞嘞煙哈!”
完後不等我說話,他直接跳上船頭,跟著一拄船篙朝著湖心蕩去。
看著遠去的小船,我逐漸皺起了眉頭。
黃河兩岸的撈屍人、閩越的問仙婆、湘西黔貴的巫女、走街串巷的賒刀匠,還有我們東北的弟馬,這些稀奇古怪的職業,遠比江湖八門神秘的多,而他們的好些講究,也並不是毫無根據的……
難道說?
伶姐真的還活著?
蹲在河邊想了半天,我還是覺得不可能。
這一點小平頭說的沒毛病,水庫就這麼大,黑漢子他們也不是吃乾飯的,除非周伶是水猴子,否則不可能活下來。
“唉……”
我歎了口氣,捧起一捧水,使勁洗了把臉。
將近兩天兩夜沒合眼,精神都開始恍惚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都不用從邏輯上分析。
以周伶的性格,如果說她還活著,那早他媽叫來一群人把馮爺他們丟水庫裡淹死了!
比起這些虛無縹緲的幻想,我還是要先顧及活著的人。
……
晚上八點半。
隨著第十六塊塞石被拖出,陣陣涼風當即順著券門灌進了甬道。
很明顯,通了。
過了一會,馮爺一拍小平頭肩膀:“曉亮,上!”
小平頭立即正了正頭燈,提著測氧儀鑽了進去,馮爺則緊跟其後,接下來是長海叔和我。
這跟我預想的不太一樣。
我本以為,馮爺對我們動手就在今晚。
我連刀都買好了。
時刻準備著暴起反擊,衝上去抹了這老陰比的脖子!
雖然不確定到了那份上,自己敢不敢下手,但至少在計劃裡我是這麼打算的。
可沒成想,他和曉亮都下了墓,留建新和長軍叔在上頭放風,這就說明,他暫時不打算動我們。
我想他大概是打心眼裡沒瞧得起我們,覺得我們很好解決,所以就暫時留著我們,好幫他乾活……
甬道全長三十二米。
我們隻拖了一層塞石,蹲著走不快。
直到一分多鐘後,曉亮才停下身,扶著頭燈朝前方照去。
“臥槽!把頭,好大啊!”
這句話喊出來的一刹那,聲音當即在空曠的墓室中炸開!
“臥槽、臥槽……把頭、把頭……好大啊、好大啊……”層層疊疊的回聲交錯激蕩,久久不息,似是在向那位神秘的墓主人,宣示著我們的到來。
出了甬道,四束燈光來回亂照,描摹丈量著整座墓室的邊界。
真的好大。
挑高近乎七八米,麵積則很可能要超過二百平,完全就像個大禮堂一樣!
這雖然尚不能和定陵地宮三大殿相比,但也絕對超過已知的任何一座明代親王陵。
長海叔攏著嘴,小聲問:“馮爺,這也太大了吧,過去靠人力,這得挖多少年啊?”
馮爺搖著頭淡然一笑:“未必全是人力……”
“把頭!你快看!”
小平頭這一句聲音更大,回聲震的人腦瓜子嗡嗡的,我們紛紛捂住耳朵,同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四束燈光瞬間彙聚,正前方的視野一下子明亮起來。
一時間,我們都被鎮住了。
不同於光禿禿的穹頂和其他三麵石壁,正前方的石壁上,陰刻了一層又一層的回紋線條,且刻槽中還填充了某種黑色顏料。
畫麵非常震撼!
墨黑的線條,幾乎將高大的牆壁鋪滿了。
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以某種難以描述的規律,從邊界像中間環繞,最後圈出四塊兩米見方的區域。
而這四塊區域裡覆蓋了合土,並在合土牆麵上,繪製了精美的壁畫。
很新。
看起來就如同剛畫好一樣。
在米白色牆麵的襯托下,顯得十分豔麗。
但不知是回紋線條造成的視覺差,還是這四塊區域的牆壁本身有問題,從我們當時的角度看去,感覺這四副壁畫,就像是凹進去了一樣。
此外,壁畫的內容也有些特殊。
不是尋常的出行儀仗、生活宴飲、宗教神話亦或是山水花鳥之類的,而是四幅畫共同構成一整組敘事性壁畫。
第一幅看背景像是在祠堂,一個身穿官袍的人在宣讀聖旨,下方跪了一大家子人,當時沒數,反正挺多,估計得有百十來口。
不過這家人的服飾有點特殊,看著不像是中原人,倒像是西南地區的少數民族。
跪在首位的男主人神色還好,但他後頭的幾個女眷就不一樣了。
相互攙扶安慰著,好像在哭。
第二幅是出嫁場麵,大紅的轎子,長長的隊伍,林林總總的陪嫁挑抬,敲鑼打鼓好不熱鬨。
但奇怪的是,如此熱鬨的場麵,竟是在崇山峻嶺之中,而且隊伍的尾端,還有幾個婦人在留著眼淚舉目相送。
第三幅是拜堂。
這幅也不咋正常,雖然拜堂的環境很好,在金碧輝煌的廳堂中,但人卻很少,隻有區區五六個,而且能明顯看出來,是晚上。
關鍵是,沒有新郎官啊!
就隻有新娘。
她雙手牽著一條紅綢帶,可綢帶的另一頭,卻是係在一個丫鬟抱著的一隻大公雞身上!
至於第四幅……
臥槽!
第四幅壁畫不見了!
因為……我他媽鑽畫裡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