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鐘後,窪地右側。
“說吧,你想聊啥?”
女人歪著頭看了我幾秒,笑道:“我是直接叫你沈平川,還是該尊稱你一聲沈支鍋?”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這都什麼情況?她咋還知道我叫啥?
忽然,我不自覺瞪大眼睛,想到了某種可能,於是我立即就問:“是、是建新跟你說的?”
女人淺淺點頭:“那天在葛門,你剛進去他就跑過來跟我搭訕了,這麼看來……事後他沒告訴你?”
啪——
我一巴掌拍在了腦門上。
當時我就想:建新啊建新,得虧你死了,要不然我特麼鐵定扇你一頓大比鬥!
使勁搓了搓臉,我問:“那他還跟你說啥了?”
“這可就多了,那天之後,他時不時就打電話發短信的聊哧我,被我套出來好多事兒呢,不過……大概五六天後就沒再聯係了,他是有新歡了麼?還是說他換號碼了?另外,這次他怎麼沒和你一起?”
建新縱有千般不是,但聽到她這麼問,我心裡仍是一陣淒然。
沉默片刻,我淡淡道:“我們被翻了窯,他讓人倒瓢了……”(我們被黑吃黑,他讓人滅口了)
不愧是江湖中人。
聞聽生死,這女人臉上不但看不到絲毫驚訝,反而還好奇的問:“他被倒瓢了,你卻沒事兒,而且還帶隊做起了支鍋?”
這話有些不禮貌,聽起來就好像是我弄死了建新似的。
“我沒空跟你閒扯淡,到底想說啥?趕緊的!”
女人給了我一個白眼,似是在說我不解風情,而後她側轉身子,變成背對林文俊他們,對著我抱拳道:“燕門畫扇,黑水仙程怡,需要沈支鍋你幫個忙!”
燕門?
我摸了摸下巴,大概猜到她出現在林文俊身邊的原因了。
之前說過,燕門即蜂、麻、燕、雀,這四大騙術中的一種,屬舊社會暗八門之一。
燕門多以美色騙人,也是團夥作案,依據職能劃分,依次是掌穴(團夥頭目)、貼靴(暗中幫襯的人)、展點(明麵幫襯的人)、手絹(出麵以美色行騙的人)、燕尾(善後的人)。
除此之外,頂級燕門團夥中,還有個角色被稱之為“拔眼”,有點類似倒鬥行裡的老派把頭,所以有拔眼的燕門團夥很少失手,也基本不會被抓。
而她自稱畫扇,是民國以後的說法,和手絹意思相同。
這是由於當時江湖上單獨出現了“手絹門”,打那以後,燕門中負責色誘的人,就逐漸改稱為畫扇了。
那為什麼要改呢?
因為燕門有個規矩,叫做“成奸不成騙”。
也就是如果手絹和行騙對象滾了床單,那就不能算是行騙了,這時候受害人找江湖同道幫忙是沒人管的,所以他們就隻能選擇報官,而一旦報了官,團夥就容易“朝翅子”(犯案)。
但俗話說:日久生情。
手絹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燕門做局不像盜墓,能夠速戰速決,斷則三五月,長則一兩年,如果行騙的對象是個糟老頭子還好,但如果是個風流倜儻的高富帥,手絹也難免深陷其中。
可話說回來,有錢的老頭兒豈是那麼好騙的,所以當時燕門的行騙對象,基本都是富家子弟,這也導致很多燕門手絹壞規矩,露了底,最後被逐出團夥。
這種情況就尷尬了。
不守規矩,團夥不要她們,情郎發現被騙,也不要她們。
於是乎,手絹門就這麼出現了。
這群人改頭換麵,輾轉於大城市的歡場之中,專抓名流闊少,富家兒郎。
雖然還是騙錢,但已經不像燕門那麼講究,反正都不是黃花大閨女了,誰吃虧還不一定呢,而一旦碰上合適的,好掌握的,或者肚子爭氣揣上了,那直接就借坡下驢上岸了。
有沒有很熟悉?
沒錯,這個手絹門現在依然存在,隻不過不叫手絹叫某媛了。
簡單概括,就是這群手絹既壞了手絹的規矩,又壞了手絹的名聲,以至於正統燕門中的手絹隻能改稱呼。
至於黑水仙三個字,則應該是她的綽號。
知道了她的身份,我立即後退一步,同時仔細思索她剛剛說過的話。
這可不是我慫。
而是這種人本就靠行騙為生,用東北話說,就是一屁八個謊兒,另外他們還非常善於拿捏人心,所以稍不注意,就容易被騙到褲衩都剩不下。
所以從某種角度講,這個黑水仙要比豐曉梅那種人危險的多。
好在剛剛她沒說幾句話,不然我都怕自己尋思不過來。
見我一直不開腔,她雙手抱胸,緩聲問:“怎麼,瞧著沈支鍋這架勢,是不願意?還是說……不敢?”
看看,說著說著就開始激將法了……
但我根本不吃這套!
我斜眼望著她,說我跟你很熟麼?還是你們燕門的人都這樣,開口就叫人幫忙?
“瞧你這話說的,怎麼可能讓你白幫?”她指指身後,“作為回報,我可以先幫你擺脫林文俊,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他不會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跟著你們吧?”
皺了皺眉,我問:“幫什麼忙?難道是讓我幫你騙人?”
“嗬嗬。”
黑水仙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燕門做局,如果請外人相助,那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我請你幫的忙,是要借用你脖子上的東西……”
我瞬間麵色一變,第一反應還以為她是跟我借腦袋!
不過緊接著我就意識到,她應該不是這意思。
因為除了腦袋,我脖子上還有一件東西——葛牌。
不同於當初馮抄手那塊木牌,我這塊是門主銀牌,整個葛門隻此一枚,憑借這塊牌子,我不僅能找葛門辦事,如果有需要,更可以直接讓門主出山。
那麼也就是說,她所說的這個忙,實際上是和豐自橫有關。
想到這點,我又被氣了個夠嗆。
我心說建新啊建新,你他媽給我等著,等我回去要不燒十個西門慶給你,我下輩子跟你姓!
這時黑水仙又道:“明說了吧,我既不要你出錢,也不要你費力,隻需要你在明年端午,憑手中銀牌請葛門門主去一個地方。”
我能猜到,這肯定和葛門當初碰上的麻煩有關,但具體是什麼麻煩,我問過豐自橫幾次,他一直都不告訴我,時間一長,也就漸漸拋之腦後了。
於是我試探著問:“上次你們那麼多人在葛門,到底是什麼事兒?”
黑水仙抿了抿嘴唇,似是再考慮要不要告訴我。
過了幾秒,她取出根女士香煙點燃,緩緩抽了一口:“知道長春會麼?”
我點頭:“知道,一群趕廟會的小商小販,咋了?”
噗嗤——
黑水仙忽然忍不住笑了:“這話我勸你彆再亂說,否則真叫長春會裡的激進分子聽見,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