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賀響奶奶出事,沈清棠跟顧修遠臉色也變了。
認識這麼多年,他們對這個被病痛折磨麵對他們卻是十分慈祥溫柔的老人,是很有感情的。
“人太多也不好,楊新宇你送向晚回家吧,我們去就行。”
紀念果斷道,邊走邊拉著賀響走。
這種時候,陸京懷自然不會計較什麼,轉頭去拿紀念落下的包。
路過魏珺澤的時候,紀念也沒忘了他,用眼神示意讓他早點回去。
魏珺澤雖然不了解情況,但聽了一嘴,也知道是有人病重了,於是衝著紀念點頭:“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記得打給我。”
紀念點頭表示知道了。
上車前,紀念還專門問了陸京懷:“去醫院你沒問題嗎,若是你不舒服的話,我可能暫時會顧不上你。”
陸京懷很快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他暈針的事情。
這種時候還記得這種事兒,陸京懷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不需要顧及我,我沒事兒的。”
到了醫院,大家匆忙趕到手術室那邊。
但出乎意料的是,眾人在那裡見到意料之外的人。
“爸爸!?”
紀念驚訝出聲。
站在手術室門外,雙臂環著胸,穿著一身灰色的長風衣宛若鬆柏般的人,除了紀霆舟,還能有誰。
紀霆舟看過來,對著紀念招招手。
等他們走近,看向的卻是賀響。
“做好心理準備。”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心情沉重了起來。
紀念張張嘴,看了賀響一眼到底什麼都沒說。
賀響點點頭,對上紀霆舟的目光,出乎意料的平靜。
剩下三個人依次跟紀霆舟小聲打了個招呼。
因為他在,陸京懷沒辦法去挨著紀念,隻能靠著對麵的牆壁時不時看這邊一眼。
紀念拉著紀霆舟:“爸爸,你怎麼來了?”
紀霆舟能跑到這種被他稱為全是細菌的地方來也是難得。
“電話打到我這裡來了。”
知道了這件事兒,他猜到紀念必定會過來。
本來是想讓小孩跟著回去的,但走之前知了對他說:“這麼大的事情,沒有大人幫忙不行,你去看顧一下。”
紀霆舟本來想說派個人去處理,但想到紀念還挺重視那小子,便把話噎了回去,老老實實來了。
知道他們都吃飽了,紀霆舟便也沒讓人來送吃的。
看著他們守了一會兒後,便讓他們回去睡覺。
但幾個孩子都不願意回家。
他們齊齊站過來,將比這裡所有人都要高大的賀響圍住,像一道堅實有力的牆壁,無聲表達著自己的堅持。
紀霆舟見狀便也不再勸了。
誰還沒有兄弟了,紀霆舟自己就送走過許多。
“樓上有房間,你們一起去,我在這兒守著,有消息了第一時間叫你們。”
幾個人對視一眼,還是顧修遠率先點頭:“好。”
在樓上的話,距離的倒也不遠。
他輕輕拉了一下賀響:“你不想明天滿眼紅血絲的見你奶奶吧,我們去睡一會兒。”
賀響原本僵著身子不願意走,聽到他這樣說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紀霆舟示意紀念帶他們上去。
沒想到他竟然還要在這兒守著,紀念有點感動。
小聲說:“謝謝爸爸。”
紀霆舟點了點她腦門,那意思是跟他客氣什麼。
這是紀家的醫院,紀霆舟自然在這裡有專門的房間。
病房很大,紀念跟沈清棠翻出幾條毯子。
沒人願意上床去睡。
便一起擠在了沙發上,肩膀抵著肩。
這是長大後很少再有的距離,可少年們此時已經不在意了,他們此時隻想像小鳥一樣緊挨著對方,陪同夥伴一起麵對可能會到來的離彆。
牆壁上的時針緩緩走著,房間裡安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紀念昏沉沉的跟沈清棠互相抵著頭迷迷糊糊的睡著,突然聽到房門被推開了。
幾個人都是猛地驚醒,視線還朦朧著便朝門口看去。
賀響直接站起了身,身上的毛毯順勢滑落,被陸京懷撿走,省的他把自己給絆倒。
門外來的是個小護士。
紀念往下走的時候還有些頭重腳輕,下樓梯時險些踩空,還是陸京懷扶了她一把,這一扶,就再也沒鬆開手。
她滿腦子想著賀響奶奶的事兒,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紀霆舟還在那兒,醫生正在他跟說話。
幾乎一夜沒睡,他神態瞧著有點疲憊。
紀念看著有點心疼她爸。
早知道輪換著來守了。
賀響走近,醫生對他說了很多,他邊聽邊點頭。
“再延續也不過三天左右,老太太還會受很多罪,你想要繼續治嗎?”
這就是委婉的在勸賀響放棄了。
短暫的留住跟現在放棄,不管是哪種選擇都讓賀響糾結萬分。
但他必須要做出選擇。
“不用了……”他聲音晦澀的響起。
說出口的瞬間,心臟像是破了個窟窿,疼的手指輕顫。
奶奶為了不讓他在最軟弱無力的年紀失去最後的親人,已經堅持很久了。
他不想讓她再痛苦下去了。
其他人也都尊重賀響的選擇。
大家都去見了賀響奶奶最後一麵,她沒辦法說話,隻用一雙滄桑溫柔的眼睛看著大家,像是在微笑。
他們沒有占用太多時間,將空間留給了這對祖孫做最後的告彆。
大家都是強忍著情緒,跟賀響奶奶說話的,最後出來的時候,沈清棠實在沒忍住,低下頭眼淚一下湧出來了。
她想到自己外婆了。
顧修遠家裡也是有老人的,此時再冷峻也不過是剛成年,眼角有些紅,見沈清棠哭了,還摸出紙巾遞給她。
順便朝著那邊一點聲音都沒有的紀念看過去。
紀念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看起來竟是他們之中最平靜的一個。
是的,就連陸京懷情緒看起來都有些低沉。
顧修遠想到陸京懷奶奶好像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他應該也是想到自己奶奶了。
紀霆舟見紀念什麼也不說,拍了拍她的頭。
紀念一抬頭看到她爸,不知怎麼,忍住的心酸突然就有點藏不住了。
她或許在這兒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
因為她在想念大蛋。
賀響奶奶的葬禮是紀霆舟讓人幫忙辦的。
賀響像是被推動的人偶,讓他做什麼便做什麼。
最後他們一起把賀響奶奶葬回了老家。
魂歸故土。
養育他長大的人,再也不會對著他溫柔的笑,用粗糙乾枯的手撫摸他的頭,給他蒸好吃的紅糖雞蛋,在夜裡挑著燈,一張一張數著紙幣,整齊的捆起來封在鐵盒裡,咧著缺了幾顆牙的嘴自言自語著:“這是我們崽崽念書要用的錢。”
奶奶不會再開口了,她變成了一個小小罐子,被埋進了土裡。
賀響眼角無聲無息的滾下一滴淚。
嗓音被灼燒著般,此生最後一次對著她,叫出了一聲:“……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