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兩篇八股文引發的洶湧暗潮(中)(1 / 1)

這一晚,很多人都沒睡安生。

首先自然是葉懷峰縣令,和宋知府。

二位大人經過商議後,帶著崔峴的試卷,連夜趕往開封府。

縣試發榜一般是三到五天時間,很少超過七天。

因為還得給後麵的府試、院試預留時間。

行程很趕,二位大人心急如焚。

當然他倆都懂,其實這次點縣案首,反而是次要的。

主要是等縣衙放榜,縣案首公之於眾後,引發的後續一係列要命的大震動啊!

當宋知府、葉懷峰哆嗦著往開封趕去的時候。

裴堅覺得天塌了。

白日,他在裴氏族學裡,一直在等。

吳清瀾發現他沒有去考縣試,肯定要告訴他祖父裴崇青。

然後暴怒的老爺子,會直接衝到族學裡來,把他狠狠揍一頓。

說不定還會關他禁閉。

但,裴堅猜錯了。

一整天時間,族學裡安安靜靜,裴崇青始終沒來。

下學後。

在莊瑾等人自求多福的同情注視下,裴堅背著書箱回家。

說實話,小裴少爺此刻是有點忐忑的。

不應該啊,自己乾出這麼混賬的事情,家裡老爺子怎麼一直沒動靜呢?難不成被氣病了?

心裡這樣想著,裴堅既愧疚又擔憂,小聲嘟囔道:“裴堅,你這次真的有點太不懂事了!待會兒祖父打你,你可不許躲……嗯,稍微躲兩下最狠的吧。”

“也不知峴弟能不能中縣案首,希望他能中,這樣就算被打一頓也值了。”

他嘀咕的同時,加快腳步回家,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可等回到府裡後,裴堅表情越來越疑惑。

因為祖父、祖母都不在家,仆從們都被遣去了後院。唯獨老管家一人,急的團團轉。

瞧見裴堅回來,老管家趕緊上前,表情惶恐極了:“小少爺,您這次……究竟又闖什麼禍事了啊!”

裴堅表情微鬆,看來家裡已經知道了。

可下一刻。

便聽老管家又顫聲道:“老爺說,小少爺您把峴少爺給害慘了!峴少爺可能卷進了科舉舞弊案,如今下落不明。”

“老爺從今日下午,便急匆匆外出打探情況,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老夫人則是陪著崔家人,同那位東萊先生一起,連夜出發趕去開封府了。”

什、什麼?

裴堅剛鬆下來的一口氣猛然提起,勃然大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淚:“小少爺,我怎麼敢拿這種事情誆騙您!您趕緊去書房吧,老爺給您留了信。”

裴堅這次是真害怕了,反手丟掉書箱,蒼白著一張臉往書房跑。

他身後。

紅著眼睛的老管家,悄悄從袖中掏出半顆胡蔥,放在眼角蹭一蹭,而後迅速又藏進袖子中。

裴堅自然是沒看到這一幕。

他發瘋一般衝進書房,看到了祖父給他留的信,上麵大概意思是:

和崔峴聯保的五位童生中的一個,在考場抄襲被抓。此人為了活命,出賣了崔峴是被人幫忙報考一事。

更複雜的是,那位抄襲的童生,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是朝中鄭閣老的政敵,想借此坑害他的徒孫崔峴。所以牽扯到舞弊案中的崔峴,如今已被秘密押解去京城,等待審問。

東萊先生帶著全崔家人,連夜趕去開封,打探崔峴的消息。

裴老夫人因為愧疚難當,陪著崔家人一起去了。

不得不說,裴老爺子這次是下了狠心,愣是給孫子編了一出大戲。

乍一看,真的相當唬人。

雖然很多細節經不起推敲,可已經足夠糊弄住裴堅了。

裴堅看完以後,隻覺得眼前發黑。他一屁股栽倒在地上,蒼白的臉上儘是驚恐,和一些沒反應過來的茫然。

就這樣直愣愣坐在地上好一會兒,他意識才慢慢回籠,然後‘哇’的一聲便哭出來。

眼淚豆子唰唰往外掉。

“假的,肯定是假的!峴弟他好好地在家呢!對,一定是這樣!”

裴堅哭著試圖爬起來,可因為滿心恐懼悲痛,試了好幾次,才顫抖著起身。

而後。

他連眼淚都顧不上擦,避如蛇蠍般一把甩開祖父留下的那封信,拔腿就往外跑。

老管家瞧見他出來,顫聲道:“少爺,您彆出去了,此事萬萬不可聲張出去,您——”

“走開!”

裴堅嗬斥一句,哭嚷著跑出家門。

夜色中,小少年的背影一直在發抖,看起來可憐極了。

老管家偏過頭。

側邊耳房,裴崇青安靜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格外複雜。

既生氣,又心疼。

但最終老爺子隻是發出一聲歎息:堅哥兒啊堅哥兒,莫怪祖父狠心。你跟峴哥兒做了兄弟,本就是旁人羨慕不來的造化。

你若不收收心,儘快成長起來,跟上峴哥兒的步伐。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人這一輩子,能有幾次這般通天造化呢?祖父希望你,千萬要把握住啊。

另一邊。

裴堅滿心驚恐,哭著來到崔家門外,拍了許久的門,都無人應答。

崔家宅院裡黑黢黢一片。

在此刻的裴堅看來,那就像是一隻會吃人的惡鬼——它就這樣冷漠地、殘忍地吞掉了峴弟。

早上的時候,兄弟二人在這裡碰麵,峴弟還給他遞了糕點。

怎麼才短短一天過去,就發生了這樣駭人的事情呢?

裴堅坐在崔宅外,放聲大哭。

這是他生平頭一次,經曆這般恐怖可怕的事情——

原來那些他自以為的小聰明,並非是真的聰明。

有些時候,甚至能鬨出人命!

但裴堅還是抱有一絲絲期待。

他踉蹌著站起來,跑去東萊先生家敲門,東萊先生不在家。

而後。

裴堅又狂奔去縣衙。

今日才剛考完縣試,縣衙戒嚴,他當然什麼都打聽不到。

換做平時,以他的腦子,眨眼便能想出好幾種打聽消息的辦法。

可現在,他不敢了。

老管家先前說:此事萬不可聲張。

這提醒了裴堅,他生怕自己自作主張瞎打聽,又鬨出事端,反倒再次坑害了峴弟。

不,他已經把峴弟坑慘了!

想到這裡,裴堅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整個人被自責、驚恐的情緒籠罩。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大哥不知道會是這樣的……嗚嗚嗚……大哥太笨了,跟不上你的步伐……大哥以為這樣算是最後替你做一件事的……”

街道上黑黢黢的。

一個小少年踉蹌走在其中,哭的撕心裂肺,滿臉絕望。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崔峴最後真的被卷入其中,會遭受什麼樣的懲罰?坐牢?抄家?流放?甚至……問斬?

想到這裡。

裴堅蒼白著一張臉,猛然打了個寒顫。

不行!

像是峴弟那樣耀眼的天才少年,應該走出南陽。去開封,去京城,在大梁王朝儘情發光,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不是被一個愚笨、無知、自作聰明的紈絝大哥連累,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

他卯足了勁,一路踉蹌著跑回家。

裴府門口掛著燈籠,裴崇青冷著一張臉,站在門外,表情在燈光的輝映下,晦澀不明。

裴堅像是發現了救命稻草。

他哭著跑去過,直接在冰冷的地麵跪下,顫聲乞求道:“祖父,孫兒知錯了,孫兒知道錯了!孫兒現在,好難受,好害怕!”

“是孫兒自作主張,給峴弟報的名!這一切都和他無關,求您了!您明日一早,帶孫兒去報官吧!”

“峴弟他是無辜的,孫兒不能坑害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