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緊張(1 / 1)

屈出律看著對麵哄笑的韃靼人,氣極反笑:“卑賤的奴隸,珍惜你們僅剩的時光吧。”

在韃靼草原上,每一個新部落的崛起,都意味著一場權力的洗牌,最初的乞顏部在統一韃靼草原之前,勢力,牧場,均遠不如乃蠻部。

這些哄笑的韃靼人,全部都是站在乃蠻部屍山血海上崛起的新興軍事貴族,許多甚至就是原本乃蠻部的奴隸,跟屈出律早已是勢同水火的仇敵。

一團篝火在山頭燃起。

頭戴銀色法冠,手捧人皮法鼓的薩滿,圍繞著篝火跳起古老神秘的舞步。

一旁的陪祭薩滿們紛紛將缽,盆當中的肉,奶,酒,潑灑到篝火當中,那火焰也頗為神異,這些祭品投入其中之後,頃刻間就化作了一股玄而又玄的青煙,隨風直上九霄。

轟!

狂風乍起。

原本隻是微微搖曳的旌旗,一瞬間儘數被狂風吹得亂晃,沙塵四起,契丹大軍的人馬戴了麵甲的還好,隻覺頭盔被沙礫砸的叮當響。

沒戴頭盔或麵甲的,連眼睛都睜不開。

屈出律的眼眸中燃燒起熊熊的複仇之火,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場草原大戰上,韃靼人高舉屠刀肆意砍殺自己族人的場景。

他發出一聲如同雷鳴般的怒吼:“是韃靼人的薩滿,請覺苑大師降妖伏魔!”

“老衲來也!”

來自東方華嚴宗,世代受遼朝供奉的高僧,寶相莊嚴地抬頭看去,原本隻是個平平無奇的乾癟老僧,此時卻猛然瞪大了眼眸,宛如金剛怒目:“孽障爾敢!”

他渾身金光熠熠,手結智拳印,遠遠看去,儼然一尊慈眉善目的金色大佛盤膝而坐。

大佛抬手按向天空,隱約間,仿佛有一道不斷掙紮的黑色靈體,被其攝入到手中。

祭台上跳著祭舞的薩滿,一瞬間如遭重擊,從口中噴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袍。

一旁的陪祭薩滿們想要上前攙扶,被他一鼓槌砸飛。

“繼續放祭品!”

他說著,便再度踉蹌著跳了起來。

篝火隨著一份份祭品的投入,變得越來越旺盛。

天空中陰雲開始凝聚,閃爍的電弧在雲層中跳躍。

這就是眾多遊牧民族們,所不約而同崇拜著的“蒼天”孕育出的偉力。

哪怕是西遷到小亞細亞的突厥人,仍有不少依舊固守著“長生天”的信仰。

以往韃靼人在征討其餘遊牧部落時,隻要一展現出驅使雷霆的偉力,敵人甚至連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都不會剩下多少。

轟——

滾滾雷音,嚇得契丹騎兵們一個個麵如土灰,坐騎也不安地躁動起來。

契丹人裡,雖信佛門,景教,拜火教的人眾多,但其實他們大多對這些教派都持一種泛信態度,其內心深處,依舊還保留著遊牧民對“蒼天”的敬畏。

這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民族,比農耕民族更低的“抗天災能力”所與生俱來的特性,再強大的部族,可能一場雪災,一場洪災就能將其輕易葬送。

“戰機來了!”

陣前的速不台大笑道:“賴長生天之讚力,契丹小兒已被嚇破了膽,傳我命令,各部輕騎自行推進!”

隨著速不台一聲令下,除了圍繞其列陣的本部怯薛軍,各部的韃靼輕騎開始入戰。

他們騎在矮馬背上,拉起騎弓,遠遠朝著契丹兩翼騎兵射擊。

這是韃靼人的經典戰法,以弓騎兵率先出擊,通過騎射,襲擾,打亂敵人陣型,再以重騎兵以雷霆之勢衝擊敵陣。

契丹人聽著耳畔雷鳴,時不時有同伴被韃靼人精妙的射術射倒,這些韃靼輕騎雖然沒有裝備重甲,但手中的騎弓的工藝卻是極為精良。

如今已占據了大金領土,跟南宋南北對立的韃靼大軍,其軍械水平,已經完全能夠對中亞地區的諸國形成碾壓之勢。

契丹各部的輕騎兵們試圖展開反擊,但他們的騎弓相較於韃靼人的,確實綿軟無力,射術也差出了一大截,射出的箭矢要麼根本命中不了,要麼即使中了,也最多紮穿韃靼輕騎所穿的氈袍,連下麵的皮甲都無法穿透。

光挨打不能還手,再加上雷霆天威,一時間契丹騎兵們的士氣肉眼可見地滑落了一大截。

眼見人心浮動,屈出律不再忍耐,大吼道:“乃蠻部的勇士,六院部的勇士,為了大遼,為了複仇,向兩翼的韃靼人發起進攻!”

他說罷,看了眼身邊覺苑大師鐵青的臉色,心知這位佛門高僧正和韃靼人的薩滿比拚到了極為關鍵的地步,若非如此,頭頂的滾滾天雷早就已經落下了。

此前他們乃蠻部跟韃靼部的決戰,就是因為被天雷劈死了己方的薩滿,導致己方以為失去了長生天的庇護而軍心動蕩,不戰而潰。

他縱馬去到宮分軍的本陣,來到耶律宗瀚的跟前:“將軍,唯今戰局之關鍵,全係於您麾下的宮分軍,能否勝過韃酋的怯薛軍了。”

耶律宗瀚雖然瞧不上這個屈出律,但也知道此戰事關契丹人之未來,一旦兵敗,底下那些附屬部落,頃刻間就會跳反到韃靼人那邊。

偌大個西域遼朝,直接就會被打落塵埃。

“我心裡有數,不用你廢話。”

他攥緊了韁繩,心頭卻是不斷祈禱著自己此前埋的那一記後手能夠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輕騎兵間的絞殺,很難短時間分出勝負,但雙方間的差距,從交戰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分出來了。

無論是屈出律,還是耶律宗瀚,都不覺得己方的輕騎兵們能夠勝過對方。

耶律宗瀚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他下令道:“點火,傳訊,立刻讓伊萬部的人從背後殺出,我們前後夾擊怯薛軍!”

“將軍,不急!”

屈出律伸手按在了耶律宗瀚的韁繩之上:“伊萬部是一支奇兵,但他們的戰鬥力並不強,我們需要他們在更關鍵的時刻動手,而不是現在!”

耶律宗瀚愣了愣,這個屈出律不是跟伊萬不對付嗎?難道此前那個伊萬在自己麵前都是演出來的?

“將軍不要多想,此戰勝敗,關係甚重,用漢人的俗話來說,咱們如今都是係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說話間,韃靼軍的本部再度響起了一陣悠揚的號角聲。

那些仿佛鐵塔般的具裝重騎,終於開始了移動,他們如牆般推進,動作整齊劃一到了嚇人的程度,這種紀律性在遊牧騎兵們當中,於這個時代,絕對是首屈一指的。

耶律宗瀚有些震撼地張大了嘴,都是遊牧民族出身,他比旁人更清楚這種紀律性的難得。

屈出律苦笑了一聲:“瞧瞧吧,將軍,這就是韃靼人最可怕的地方,我發誓,他們的軍隊跟您曾經麵對過的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