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個狂信徒……”
不用說,赤飛霄的口吻滿滿的諷刺與嘲弄。
好像能夠通過諷刺劉羽西來蔑視劉羽西心中那位崇敬的皇帝。
“人總是要有一點精氣神的……”
劉羽西對這樣的問題,對這樣的質疑,回以跟以前同樣的回答。
“就是作為一個偶像,那不比佛與道的泥塑木雕要強?”
“而且,就是道佛的神像,也比一個圖騰獸要強……”
“一個家族,都尚且難以忍受……”
這是劉羽西的心裡話,但隻是一個感受,談不上多深刻,很粗略的心裡感受,有時候他都覺得可笑,很荒唐的,這怎麼可能呢……
這跟雙眼所見到的情景,實在相悖,沒有多少能對得上的……
可讓人憂心的,這種沉甸甸的心理感受也是真實的,偶爾會自他的內心閃過,每一次這樣的情緒的閃現,都會默默地一點點積累他心中的陰霾……
“哼……”
“劉家對我的存在,一方麵是欣喜……”
“近乎都有點欣喜若狂了……”
“一方麵,對我是始終不能放心啊……”
“尤其是你的祖父,對我簡直就是一邊狂喜,一邊又硬是忍住毀滅我的衝動……”
“所以,在你身上與之共生,其實也是我不得已而為之……”
“沒有太多的選擇……”
“如果不是你的那個祖父逼得太緊,幾次動殺念,我早就脫離了你這個資質平庸的凡軀……”
劉羽西頓時挑眉,但也沒有大的反應,沒有霍然變色,而頭頂上的赤飛霄說這個話的時候,也沒有多大的情緒,有著一點慣有的嘲諷,但也隻是淡淡的……
他們的反應的緣由是共同的,反正都已經是這樣了,很難再有改變,隻能繼續下去……
“你的意思是說……”
“祖父將劉雁北送到北大陸去,一是為了避開張天謬?”
“第二是為了,要避免你大開殺戒,絕了我劉家的後?”
但沒多久,劉羽西就不隻是挑挑眉,臉色沒有大變,但已經難看很多了……
“你那個祖父,確實是個合格的家主……”
“眼下,你說你祖父會怎麼選?”
赤飛霄再度昂首,望向了遠方,遙望天極,仿佛在極遠處的地方,有一雙眼睛同樣在注視著這個方向,雙方在彼此對視……
“是誰啊?”
“我們去看一看?”
劉羽西見赤飛霄說到祖父身上,看得出來赤飛霄此時有些躊躇,拿不定主意,這在赤飛霄的身上,是極為罕見的。
而他祖父確實是果斷,但如果設身處地,他祖父會怎麼想呢?
他不知道。
其實,就他祖父而言,似乎對皇帝,有一點點感到恐懼……
那是一種不大好形容的情緒……
那並不是因為威嚴而帶來的讓人畏懼……
他感覺,當然隻是一個很粗陋的感受──那是因為恐怖而感受到的恐懼……
他祖父劉本願視皇帝為大恐怖!
這是他自身從未有的體驗……
而這一點,似乎在祖父的那一輩中其他兩位兄弟,本初與本望兩位叔公,也很難有這樣的感受……
他隻在祖父的身上,體悟到感受到,那股子仿佛沒來由的恐懼……
這是為什麼呢?
他沒有答案,正如赤飛霄的問題他沒有答案,祖父在這裡會怎麼選?
他不知道。
祖父對皇帝的一切都很敏感,很是敏感……
現在如果讓祖父給他們做選擇,那可能會直麵這裡麵的隱秘,當然也是直麵這裡麵的恐怖……
也有可能是,頭也不會直接逃離此地……
落荒而逃……
誰也說不好,就是讓祖父本人來說,也說不好,沒到那個境地,祖父他本人都說不準……
可是,他沒有這個疑慮……
他決定去會一會那個人……
嗯,是去見一見那個人……
他不能太托大了!
被皇帝留在此地看守白虎觀,必定是極為強悍的人物!
正如赤飛霄所言,能在白虎觀中長存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強大,那是強大之極。
很可能,那還是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被他們這些世家子弟所崇拜,從小聽著他們的傳奇故事長大……
他很感興趣……
同時也是對赤飛霄有信心,再不濟總能逃回來,至於赤飛霄心心念念要尋找的東西,其實並不是很感冒,當然,整個劉家都很在意,這一點,尤其在他祖父表現得最為明顯。
“看一看?”
“哼……”
“過後,你很可能會後悔……”
赤飛霄好一陣之後才回話,仿佛是結束了漫長的對視,神色有些疲累……
“是嗎……”
“可能吧?”
“但我現在很願意去看一看那個人……”
劉羽西搖搖頭,其實赤飛霄的這個說法,也是他的一個看法,他真的挺認可,他應該會後悔的……
可是,一想到這一點,他更感覺刺激,心中的好奇更盛,越發堅定此刻的念頭。
“那好吧……”
“希望你不會後悔……”
“如果是其他人,很可能見不到……”
“因為那個人在白虎觀的最深處……”
“但是我畢竟不一樣,我是老妖怪,對這曾經的舊物,還有那麼點記憶……”
“甚至,我都感覺,在我沉眠的漫長歲月中,曾經在這裡停留過……”
“不過,應該不可能,白虎之力至凶至惡,我很難承受得了……”
“熬不了太長時間……”
隨即在劉羽西的頭頂,一道痕跡蜿蜒,上下遊動,而後在某一個瞬間,猛地俯衝而下,從一個距離頗為遙遠的高度,垂直俯衝而下……
“啊……”
一聲悶哼,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咬緊的牙關霍然一鬆,眉頭緊皺下的眼眶也跟著鬆垮下來,一雙眼睛稍顯渙散,眼白擴散,比瞳孔占的地方大……
劉羽西整個人半身伏倒,雙手勉力撐著雙膝,整個人仿佛剛從水裡出來,頭發已然在瞬間散開,蓬蓬鬆鬆亂糟糟的披散在腦後,遮住了他半張臉……
手中的兩把飛劍脫手後,霎時墜落而後又漂浮而起,慢騰騰地左右搖擺,環繞劉羽西遊動著,就像兩條魚……
“哼哼……”
“你對你那個兄弟,有著很大的信心和信任麼?”
說著,挺起腰背,雙手攏起散開的長發,一隻手挽起一個發髻,再順手抄起在身旁遊動的兩柄飛劍,穿過頭頂上剛挽好的發髻,頭頂上多了兩支彆致的發簪。
“哼哼……”
年輕的麵容,渙散的眼神,蒼老的聲音,整個人的氣質立馬就不一樣,在那不怎麼寬大的衣裳,在邁步向前行走的步態中,總能刮出一股陰風……
張天謬猛地止步,緩緩轉過頭,向著他的背後凝望,不知為什麼,他現在很想往那個方向回望,其實他沒有感應到什麼特彆的異動……
心裡也沒有異樣……
隻是想回望看一看,單純地想要轉過頭看一看……
當然,他額頭上的眼睛並沒有很突兀地跳閃起來,他自然對此時的心血來潮不感到過分的敏感……
想要回首遙望?
那就望一眼吧……
張天謬的視線停留了一陣後,再轉過頭,繼續往前走,邁開大步……
好像那個人已經走了啊……
他到哪去了?
張天謬搖搖頭,對於這個問題,他感覺有點好笑,到哪去,這不是很明顯嗎?
在古城裡亂晃……
就跟他一樣。
張天謬走著走著,有一個感覺,他認為隻要再靠近一點,他就可以踏足吸血鬼獵人馬丁所在的那個區域了……
這個地方,到底有著什麼怪異?
張天謬一步走著一邊想,隨即又更多地感到好笑,他笑自己居然在這個地方傷腦筋,這個地方跟他們的以前的經驗有著很大的差彆,而他們到這個地方的時日並不多,也基本上沒能有一個老道的經驗出來……
現在作判斷,都還是太早了……
張天謬於是就不想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那個越來越鮮活的活雕像上……
這家夥在乾什麼呢?
怎麼都不動一下呢?
在張天謬的眼前,獵魔人馬丁騎在馬背上一動不動,隻是眼神暗含憂傷在凝神著遠方……
而怪也是怪在這裡,這個地方除了仰頭望天,哪有遠方可言?
在看古宅?
可是為什麼有些感傷呢?
這個地方分明是遺失的東方古代城池,能有什麼會讓他觸景生情呢?
張天謬想到這,又是搖搖頭……
對於北大陸,對於獵魔人,對於馬丁洛德西,他一樣不熟悉……
把心思放在揣測這個上麵,徒勞無功,也徒勞無益……
在張天謬搖頭晃腦的身影背後,霧氣舒卷,露出了一個人影……
劉羽西看著張天謬的身影慢慢走遠,映照在視野的身影並沒有絲毫的縮小,依舊還是那個緩步行走的身影,可心中卻漸漸失去了對對方方位的把握………
在漸漸離去,漸而遠去……
對著那個背影凝視了許久,劉羽西終於轉過身來,看向遠方,沒有昂首抬頭,目光放平,凝視遠方……
在他的眼簾內,眼前的各處古宅漸而移位,錯開了一段空隙,在那個角度,在那個方向的極遠處,他看到了一個人影……
他有個感覺……
此時的劉羽西,或者更真切地說是赤飛霄,他有一個感覺,他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在麵對大山……
那個人的背影,跟剛遠去的身影,有著極為相似的背影……
是一個背影嗎?
昏暗中,霧氣湧蕩中,劉羽西垂下發絲遮擋了他的半張臉,他對著那個熟悉的背影低聲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