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7章 風雨如磐(1 / 1)

天下遊魚 開心橡果 1777 字 1天前

荒野崎嶇的小路上,數以千計的百姓扶老攜幼,在風雨中踉蹌前行。

忽然,一個老者跌倒在地,旁邊兩個少年人趕忙跑過來攙扶。

“三叔公,您可還好?”

老者輕輕推開他們的手,坐在泥濘之中,“背井離鄉啊……才過了今年好日子……”

兩個少年人握著拳頭:“我們一定能打贏!”

老者兩行濁淚:“你們的爹爹和大伯,都死了,兩位叔叔也戰死沙場,你們的爺爺累死在送糧路上,連你們的娘和嬸嬸也慘遭敵兵殺害……這個家,快散了啊……”

兩個年輕人撲通跪倒在地,稍微大些那個聲音嘶啞,“俺倆還沒死!俺倆再也不要跟著逃命,我們要去從軍!去殺賊,去報仇!”

老者呆了呆:“一門八十口,就剩下你兩個少年郎,是咱們家族最後的骨血啊……”

年幼的那個在淒風苦雨中早已凍得嘴唇發青,身體也在顫抖,但聲音卻十分堅定。

“書院的先生說了,國若不國,何以為家!俺們讀書三載,不說通曉大義,至少不能做縮頭烏龜。學堂裡像我們一樣大的都從軍了,我們不想被人看不起,三叔公,我和堂哥商量過,這次我們不孝,不能聽您的了——”

年長那個將身上最後一件破袍子脫下來,披在老者肩上,赤裸上身跪在地上叩頭。

“三叔公,您老保重。”

年幼的那個也從懷中掏出最後半張炊餅,塞在老者懷裡,同樣跪倒。

“若能活著,定給您老養老送終。俺倆,上路了!”

說罷,兩兄弟對視一眼,起身牽手,往回狂奔而去,頃刻就消失在漫天風雨中。

老者嚎啕大哭,哭著哭著,卻笑了。

他從泥濘中爬起,將炊餅塞入口中,就著泥水邊吃邊笑。

“好,好,都是我劉家好兒郎,三叔公一定活著,等你們凱旋!”

……

田間野村,茅屋門口。

老漢蹲坐在門檻上,看著風雨交加,默默地點燃一袋旱煙,嗆人的煙霧飄入風雨中,很快消散。

身後傳來自家婆娘的聲音,“老頭子,該吃飯了。”

老漢嗯了聲:“要吃,要吃,吃完,還要種地咧……”

老婦人端給他一碗沒有幾粒米的清湯寡水:“喝點粥吧,沒彆的了。”

老漢看看碗底的米粒,“都該給兵娃子們送去的。”

老婦人歎口氣:“他們說啥也不要啊,說他們無能,害百姓受苦了,不配再吃百姓的糧食。一個個的,才多大啊,毛還沒長齊呢,都是好娃子……”

老婦人說著,聲音哽噎,袖口不停拂拭眼角。

老漢重重哼了聲:“天殺的賊寇!不過,咱大秦的兵打不垮,他們不是說過,撤走是暫時的,一定打回來。”

老婦人也擦乾眼淚點點頭:“對,一定能打回來。吃飯,吃完了你種地,我織布,娃子們回來不能稀湯寡水的,還要換身新衣裳。”

“好!”

老漢大口大口喝著湯,卻趁著她回屋,將碗底的米粒撥入老婦人碗中。

……

風雨中,拄著拐杖的少年戰士一步一回頭,充滿不舍,充滿愧疚。

旁邊的將軍勒住馬匹,跳下來。

“小子,看什麼?”

少年戰士忽然淚流如注。

“咱答應過父老鄉親,一定驅除賊兵,可我們拋棄他們,逃了……”

將軍厲聲道:“大秦的軍人,服從命令!”

少年戰士嘶吼:“可他們呢?他們沒有兵甲,手無寸鐵,隻能任人宰割!”

將軍眼底掠過一絲深深的痛苦,卻很快目光堅定。

“相信陛下,相信天策上師,我們會回來,戰略撤退,是為了打贏,你明白嗎!”

少年戰士依舊痛苦難當。

“肅立!”

將軍忽然斷喝。

少年戰士條件反射般丟棄拐杖,雙腿並攏,右拳重重捶在胸口。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來!大聲回答我!”

少年戰士大聲道:“稟報將軍!我叫張重九,從謝陽來!”

“家裡還有誰!”

“爹死了,娘瞎了,還有一個妹妹!”

“你會拋棄他們嗎?”

“報將軍,不會!”

“那你為何出來打仗!”

“賊人禍害了我全家,爹死了,娘瞎了,我要為他們報仇,要讓妹妹過上太平日子!”

“好!怎麼能打贏?”

“服從命令,意誌堅定!”

“那還哭哭啼啼做什麼!大秦,從來不拋棄不放棄,不光是對袍澤,還有我們的黎民百姓!記住,你是農家之子,沒有春耕夏作何來秋收!打仗也一樣,沒有進退攻伐,亂打一氣何來勝利。”

“是,屬下明白了!”

“小子!我們不是撤退,是去打最重要的戰鬥,這場戰鬥贏了,我們就不會再打仗了,千百年都不會!明白嗎?”

“明白!”

“大聲點!”

“稟報將軍,明白!”少年扯著嗓子大吼。

將軍伸手拉過戰馬:“上去!”

少年戰士一呆。

將軍不由分說,將他托上戰馬。

“養好傷,老子看著你打仗!”

“遵令!”

……

一幕,一幕,發生在萬裡國土無數角落。

大秦風雨如晦,卻慷慨激昂!

不滅的精神信仰,發源於這片熱土,根植於每個人骨子裡。

這個龐大的國度,這個昂揚的民族,從來都是驕傲的,就算在這至暗時刻,破碎的山河依然崢嶸凜冽!

——

撤退不是件容易事,最可怕的在於對方會把握時機追擊。

故此,斷後是必須要重視的。而留下的人,無疑很難生還。

北境。

曹子健矗立文登城頭,看著對岸時隱時現的騎兵,雙手幾乎摳入磚石。

曹纓一身染血戎裝走到他身旁:“二哥,該走了。”

曹子健雙目充血,牙關緊咬。

“不甘心啊……”

曹纓緩緩道:“這是我們的城池,我們的家園,誰能甘心。但這是關係天地大運,人族興衰的戰爭,我們不能感情用事。”

曹子健許久,才深吸口氣:“是啊,要走,要走。”

身旁一個背著雕弓,手按長刀的護衛忽然單膝跪倒。

“王普,懇請留下斷後!”

曹子健愣了下,低頭看著他。

“王普……你跟我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