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普沉聲道：“普本為遊俠兒，曾馳騁北疆，跑馬西域，雕弓射野狼，蒙二公子看重，得以從軍殺敵，建功立業。如今在這文登已安家十載，視之為故裡。若有人該最後一個走，也當是我！”
曹子健雙手扶起他：“好兒郎，曹某知道你家中尚有二老，可還安好？”
王普微微一笑：“已經撤離，普可放心斷後。”
曹子健點點頭，卻滿眼不舍。
斷後，幾乎等於送死。
若無天大僥幸，不可能再見到這位忠心耿耿的護衛了。
“屬下一直很想抽一根逍遙王的煙，我知道公子有，留一支給我可好。”
曹子健從懷中摸出皺皺巴巴的盒子，塞在他掌心，認真道：“不多了，省著點。”
王普咧嘴一笑：“可要不回去了。”
這時候，曹纓那位護衛統領也上前。
“公主殿下，我也留下。”
曹纓隻是沉默一陣，把一顆手雷交給她。
“不要受辱。”
護衛統領燦爛一笑：“放心，我生在壽陽，戰在壽陽，那是雷火天神的地方，我知道該從哪裡引爆。文登會成為他們的大墓。”
曹纓伸手擁抱。
“彆了，我的姐妹。”
護衛統領輕笑著，拍打她的後背。
“不叫你公主了，我還沒成婚，記得你可答應過，要薇薇給我做乾女兒的。”
“不會忘……永世不忘……”
曹子健將一個陶瓷罐子放在一堆震天雷頂端。
“大哥，你一輩子爭權奪利，但最終成為一條守護大魏的好漢，我答應讓你留下來，看著他們灰飛煙滅。”
曹纓轉身，向著骨灰壇鞠躬一禮。
“大哥，我們走了，替我們斷後。”
次日，追兵入城，激戰過後。王普一身殘破，靜靜坐在震天雷旁，看著圍攏上城頭的敵軍，慢慢的從懷中摸出盒子，取出一根香煙，吹亮火折子，卻先點燃了引線。
隨後，他點燃香煙，深吸一口，咳嗽連連，眼淚都出來了。
“嗬嗬，真他娘的難抽……”
與此同時，城守府，隻剩下一條胳膊的護衛統領看著衝入的敵軍，聽著外麵的驚雷，轉動手中的手雷，微微一笑，牙齒咬下引線。
“王普，你個王八蛋，這輩子到底不明白我的心意……下輩子你得等著姐……”
文登城驚雷滾滾，硝煙漫天……
曹子健似乎感受到什麼，健馬停下，回首北望。
許久，他微微笑了。輕輕吟誦。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矯捷過猿猴，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左顧淩隴西。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切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曹纓默默聽完，“這是二哥做過最好的一首詩。”
曹子健眼中湧出兩道血淚，大笑著揚鞭抽馬當先飛奔。
“駕——駕——”
——
東戰區。
楊玄超微笑著看著妹妹。
“走吧，像以前一樣，兄長為你斷後。”
“該走的是你，楊家，你是最後一個男丁。”楊玄衣沉聲道。
楊玄超拍拍胸口，“所以，我才要斷後，總不能讓世人笑話，我楊家玄超堂堂七尺男兒，躲在妹妹身後。”
“不要說這些，你我都知道，離開的，還有更凶狠的仗要打。”
楊玄超輕歎一聲：“是啊，所以，更應該是你。從小到大，你都是楊家最優秀的，你才真正傳承了老頭子的衣缽，兄長雖然一直儘力追趕，但總是差著不少。妹妹啊，往後的仗更重要，更難打，你比我合適的多。”
楊玄衣還要爭辯，楊玄超卻打斷她：“好了，妹妹，不要再說了，這是人間大業，不是感情用事！”
楊玄衣張張嘴，終於捏緊槍杆，“活著回來，你還沒守完陵！”
楊玄超拍拍她的肩頭：“我知道，但萬一我回不來，你記著給老爺子上香。”
“沒有萬一！”楊玄衣近乎凶狠的盯著兄長，一字一句。
“好好，沒有萬一。”楊玄超輕噓口氣：“妹子，要活下來的話，嫁個人吧，楊家血脈不能斷了。”
說完，不等楊玄衣說話，轉身跨馬而去。
玄衣伸手，卻被一個白發老嫗伸出龍頭拐按住。
老婦人麵色威嚴：“玄衣，走吧，你大兄交給娘，還有你嬸娘們！”
“老太君——”
老婦人沉靜的看著她搖搖頭：“去，楊家世代忠良，榮耀不能斷絕，就算滿門死光，也當為華族英烈！”
楊玄衣終於點頭，雙目泛紅。
老婦人毅然轉身，帶著幾十寡婦追隨楊玄超而去。
楊玄衣狠狠一抹眼角，轉身上馬，“將士們，開拔！”
就在她走後不到半日，楊玄超在燕州攔住了追兵。
這一戰，三萬斷後軍悉數陣亡。
楊門七十二寡婦無一生還。
阿波羅看著麵前全身骨頭斷儘，毅然用長槍支撐身體不倒的楊玄超，眼神冷漠。
老太君龍頭拐折斷，盤膝坐在地上，口鼻溢血。
卻在笑著。
“好，好樣的，玄超，可以去見你爹，可以去見楊家列祖列宗矣！”
阿波羅轉頭看向老太君：“你投降，他可以不死。”
老太君一口血痰噴出：“呸！楊家，什麼都有，就是沒軟骨頭！異域豺狼，覬覦我大秦物華天寶，終將埋骨我大秦烈風之下。”
阿波羅長刀伸出，架在楊玄超脖子上。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楊玄超回頭看了老太君一眼：“娘，來世再儘孝！”
說罷，狂笑中，猛然一晃頭顱，刀過咽喉，血灑疆場。
老太君雙目血淚，卻滿意而驕傲。
“好孩子，來世還當你娘。”
阿波羅眼中忽然掠過無比的憤怒，丟下長刀，一把按在楊玄超挺立的屍身肩頭，後者終於噗通跪倒，雙膝儘碎。
“本神要這個民族，統統跪在腳下！”
老太君大笑著：“你算什麼東西！我大華兒女，上跪黃天厚土，下拜祖先君王，唯獨不會對豺狼屈膝，就憑你這一掌，不過卑下小人罷了，也敢妄自稱神？莫要汙了老身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