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鎏金紗幔輕輕搖曳,身旁人來人往,笑語不斷,而四人偏安一隅,像是處於不同的世界,對鼎沸人聲仿若未聞。
“侯爺折煞在下了。”莫無項執禮的手勢分毫不差,唇角的笑意更像是刻意展現的弧度。“我一介書生,一無功名,二無遠見,這等大事,我怎敢妄言。”
餘佑安看著他,這位莫家二郎麵上謙恭,但骨子裡的傲氣卻未掩分毫,眼見著是在他們跟前裝都不願裝了。
張六郎看著莫無項,眼神暗了暗,眼下的二郎與平日之人相差甚遠,或許他還有許多自己所不知的秘密。
“本侯隻聽那日夫人轉述二郎之言,可見是深謀遠慮,胸有韜略之人,你若不想說,本侯自不會逼問,你也不必太過謙了。”
說罷,餘佑安抬了抬手中的酒盞:“本侯敬二郎一杯,想來很快便能與二郎同堂謀事,共為陛下效力。”
薑隱勾著唇角淺笑,目光掃過一旁的張六郎,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長歎了口氣。
方才餘佑安說要來會會莫無項,她以為是想從莫無項口中打聽些什麼,隻是眼下看來,怕是還有另一層用意。
“那便借侯爺吉言了。”莫無項不卑不亢,轉身端起自己的酒盞,與餘佑安飲了一杯酒。
“殿下,我來遲了。”
殿門外傳來一道高亮的聲音,不用看,薑隱也能聽出來是誰,除了蕭自閒,她所認識的人中,怕是也尋不出第二個敢與慎王用這種腔調說話的人了。
薑隱曾私底下問過餘佑安,蕭自閒年紀輕輕便是三品的刑部侍郎,確實是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可他這個三品官員卻敢與慎王唱反調,敢當著陛下的麵駁林相的話。
這怎麼看,他蕭自閒有些有恃無恐了,他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在得罪這些權貴之後,又從他們手中安然脫身的。
當時餘佑安怎麼說來著,他說蕭自閒此人看著像個遊戲人間的浪蕩子,但他手裡攥著一大把官員的秘辛,按他的說辭,隻怕慎王都有把柄落在他手裡。
薑隱尋思,或者旁人就是被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所蒙騙,才會在不知不覺中漏了把柄給他。
此時蕭自閒已大步流星地踏進了殿來,似乎還牽著一個人,待經過薑隱跟前時,她的心一緊,突突跳了起來。
芳雲為何會被蕭自閒拖著進了殿來?她懷中空空,宣哥兒呢?
心裡想著,她便要衝上去,卻被餘佑安一把拽住,而後十指相扣,牽著她的手慢慢跟了上去。
“我哪回約你,你能按時赴約啊,我也習慣了。”慎王笑著,而後側頭看了一眼,問道,“難得你今日竟帶了姑娘同來,隻是,我瞧著她有些眼熟。”
此時,薑隱已到了蕭自閒的身側,也冷靜了下來,蕭自閒是友非敵,所以他帶著芳雲進來,定有用意。
“蕭侍郎是何時瞧中我家人的,我竟毫不知情,著實不該。”薑隱深吸了口氣,開口笑道。
芳雲看著薑隱,欲言又止,但神情鎮定,也讓薑隱安心下來。
“對對對,這不是薑少夫人身邊的人嗎?”趙盛恍然大悟,看著蕭自閒打趣道,“這便是你不該了,你既瞧中了人家姑娘,想要人,如何能跳過薑少夫人呢。”
蕭自閒聞言冷笑一聲,擺擺手道:“倒並非我瞧中了這丫頭,而是這丫頭手腳不乾淨,偷了我東西。”
薑隱險些驚掉了下巴,皺眉看向餘佑安,她實在猜不透蕭自閒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甚至懷疑他與餘佑安到底是不是一路的。
趙盛像是也沒料到蕭自閒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竟無言以對。
餘佑安衝著薑隱微微點頭,示意她少安毋躁,但她怎能不急呢。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不知我的人偷了蕭侍郎什麼東西?又是如何偷的?”
芳雲與蕭自閒素日根本沒有交集,那麼這偷東西一說,怕是借口而已。
蕭自閒轉頭看向薑隱:“我方才進府之時,這丫頭迎麵與我撞上,初時我未曾發現,後來察覺自己玉佩不見了,還當是被撞掉了,回去尋時,正好看到在她手中。”
此話一出,眾人都哄笑起來,有人難得見蕭自閒出糗,便笑眯眯地上前打趣道:“蕭侍郎,這明明是人家姑娘撿到了你的玉佩,你怎好冤枉人家偷竊呢。”
“你啊你啊,不止來得晚了,我看你是已經醉了。今日鬨出這樣的笑話,可怨不得旁人。”趙盛也笑著搖搖頭,但眼底卻並無笑意,甚至目光帶著探究的意味,在幾人之間遊移。
蕭自閒此時裝出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看向芳雲:“當真是如此?”
芳雲抿了抿唇,臉上竟是露出為難之色:“這,其實這玉佩並非蕭侍郎遺失,也不是奴婢所拾。”
說著,她轉頭看向餘佑安和薑隱,為難道:“侯爺,少夫人,這玉佩是蕭侍郎與奴婢撞上之時,宣哥兒順手摘下的,奴婢亦是在蕭侍郎走後才發現。”
蕭自閒啊了一聲,轉頭看向餘佑安:“原來是你家那位做的好事,那你可怪不得我冤枉人。對了,這是罪魁禍首呢。”
說話間,蕭自閒看向芳雲。
隻見芳雲指了指殿門外:“宣哥兒在外頭,燕夫人代為看管著。”
薑隱心中一驚,此時才察覺燕夫人不知何時離了殿,上座的確隻有趙盛與茹夫人。
“哎呀,那可是失禮了。”薑隱匆匆忙忙說著,向著上座的兩人行了一禮,“妾身去看看。”
說罷話,也不待趙盛出聲,薑隱轉身便往殿外走。
外頭烏雲掩了明日,薑隱一踏出殿門,便看到下方假山旁站著的兩道身影,她提裙奔了過去,確實是燕夫人,以及抱著宣哥兒的何林。
“夫人。”薑隱衝著燕夫人行了一禮,隨後去看埋首趴在何林肩頭的宣哥兒,看樣子好像是睡著了。
何林壓著聲音說了句:“睡著了。”
薑隱轉過身,擋在何林與燕夫人之間,笑道:“多謝夫人替我照看宣哥兒了。”
燕夫人擺擺手:“哪裡的話,我過來之時宣哥兒便已經瞧著了,不過我瞧他眉眼,小小的年輕已經能看出往後的俊俏,薑少夫人好福氣啊。”
正說著,餘佑安和芳雲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燕夫人,本侯與夫人要回去了,今日多謝夫人了。”餘佑安衝著燕夫人淡淡地說了一句,便拉著薑隱的手欲往外走。
誰知薑隱掙開了他的手,從何林懷中將宣哥兒抱了過來,但一上手,便察覺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