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抱住她的手臂終於鬆開,昏暗的光線下,那雙深邃的眼眸藏匿著看不清楚的情緒,蒼白的臉宛若凝結的冰霜。
片刻後,薑粥粥才聽到他低啞的聲音,夾雜著彷徨和莫名的自卑,問她:“粥粥,你會不會嫌棄我?”
薑粥粥抬頭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對他笑道:“在我心裡,你可是非常優秀非常厲害的人,怎麼可能會嫌棄你。”
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
薑粥粥繼續說道:“不要將那些人的話當做一回事,無論你是什麼身份,都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這三個字讓季予安的嘴角往下扯了扯,薑粥粥看出他神色的細微變化,隻當是季予安因為那些男人的話才不開心。
季予安很快斂去神色,轉眼間眉眼變得更加憂鬱。
“但是我覺得自己很臟。”
“你說得對,雖然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卻也改變不了自己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母親嫌棄我不能讓她母憑子貴挽回那個男人的心,那個男人更加嫌棄我的出生讓他的名聲多了一抹不光彩。”
明明在揭開自己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傷疤,但他的聲音卻無比平靜。
淡淡的語氣,仿佛話題中的人物與他完全無關。
在他開始擁有記憶時,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裡,每天麵對著女人那張歇斯底裡的臉。
季家富養的千金大小姐,因為母親早逝,季老爺子為了彌補她母愛的虧欠,無底線地寵愛縱容著這個唯一的女兒。
出國留學時,愛上了一個長相英俊的音樂老師。
大概也是曾經甜蜜過一段時光,所以有了他這個“愛的結晶”。
隻是知道她懷孕後,男人的另一個麵目就暴露出來。
隱瞞婚史,和不同女人保持著曖昧關係,甚至將一些照片當作戰利品向同類炫耀。
一邊引誘著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一邊背後嘲諷著這些女孩子的不自愛,隨便勾勾手指頭,她們就心甘情願脫掉自己的衣服爬上他的床。
即使他如此人渣,但長著一顆戀愛腦的千金大小姐依舊不死心。
天真地以為浪子回頭的小說戲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覺得生下肚子裡的孩子就能挽回他的心。
向國內的父親隱瞞自己的情況,孤零零地躺在醫院裡,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痛苦,生下這個不被歡迎的孩子,因為產後大出血,還差點丟掉自己的性命。
也許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大小姐曾經對他溫柔過一段時日。
會溫柔地抱起他。
親親他軟乎乎的小臉。
重複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寶寶”。
可是這些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記憶裡。
她的表情太過痛苦,猙獰,漂亮的五官在感情磋磨下,使這個從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一個醜陋扭曲的瘋女人。
“你為什麼這麼沒用!”
“你明明是他的兒子,為什麼他卻不願意承認?”
“廢物,沒用的東西。”
“我真後悔生下你。”
關上門,拉上窗簾,她就會變成一個張牙舞爪的魔鬼,對他發泄著積攢的怨氣。
一次生病,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所謂的父親。
能讓大小姐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男人,長相自然無可挑剔。
古希臘雕塑般的完美容顏,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眸如海水凝結而成的藍寶石,在與人對視時,自帶一股子令人沉迷的憂鬱氣質。
明明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在看到生病的他時,假模假樣地關心他。
大概他的這種行為又給了大小姐希望,所以他就成了醫院的常客。
不經意地摔斷了腿。
自己調皮去廚房玩刀子割傷了手臂。
晚上不老實踢被子感冒著涼。
原本有點肉肉的男孩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骨嶙峋,漆黑明亮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
隻是大小姐很聰明,知道國外對虐待兒童的懲罰非常嚴厲,所以每次受傷時,她會花上一筆錢上下打點。
最終一個護工看不下去,偷偷報警指控她的行為。
跟著大小姐回國時,他對這個陌生的國度充滿迷茫。
第一次見到外公,這個模樣嚴厲的中年男人頭發已經花白,明明年齡不到五十歲,卻儘顯滄桑。
看著他嬌生慣養的女兒被蹉跎成這個模樣,他的眼底劃過心疼與悔恨。
又低頭看著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外孫,眼睛裡的情緒變得更加複雜。
回國後,大小姐安分了一段日子。
隻是他成為了這個家最尷尬的存在,外公剛開始很不喜歡他,因為那個男人傷害他的女兒,對於這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外孫,他下意識遷怒於人。
於是便將他丟在一棟小彆墅裡,隨便安排個保姆照顧他。
當發現保姆也是個看菜下碟的女人時,年幼的他突然明白,要想改變現在的處境,他唯一的依靠就是那個有權有勢的外公。
故意不吃飯,讓剛恢複一些的身體變得更加麵黃肌瘦。
惹怒保姆,讓她徹底暴露出醜陋的嘴臉。
時不時的碰撞,使自己的身上總是莫名出現觸目驚心的淤青。
偶爾給季家老宅打電話,每次期待地問:“外公和媽媽什麼時候來見我?我很想他們。”
在大小姐一次又一次傷害他的身體達到目的時,他也學會了用這種方式來達到目的。
所以,他病了。
他和母親都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