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陳年白骨(2)(1 / 1)

宋紓餘從馬背上解下水壺,一口冷水含在嘴裡,剛要咽下,便被“封印”二字,嗆得噴了出來!

“宋兄,彆喝冷水,容易傷胃。待會兒燒個火堆,把水壺燙熱了再喝。”陸詢從宋紓餘手裡拿走了水壺,雖然生氣宋紓餘搶走他的未婚妻,但兄弟情誼深厚,言語間仍是不乏關心。

誠如,宋紓餘明知他們是對立的情敵關係,仍然不遺餘力的為他斡旋,從郭宣手中救下他,讓他介入這個案子,與穆青澄朝夕共事。

男人之間的情份,絕非單純的人和事可下定論。

身處荒山野外,宋紓餘也顧不得禮儀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覷著眼眸,偷偷望向洞口,小聲問:“陸詢,你的護衛眼睛好使嗎?他認得出來什麼是封印嗎?”

“不怕,沒事兒的。”陸詢安慰了宋紓餘一句,便不慌不忙地走過去,順著護衛的視線往裡瞧。

穆青澄亦起身過去察看。

不遠處,沈坼坐在樹上,仰靠著樹乾,屈著一條腿,吊兒郎當,甚是恣意。

從昨夜至今,他不聲不響的追隨著宋紓餘一行人,像個透明人似的。而宋紓餘也任由他跟在身邊,既不同他說話,言行處事亦不避諱他,仿佛他這個人不存在似的。

這份默契,看起來不正常,但兩方皆是聰明人,於聰明人而言,便是正常的。

遮擋洞口的茅草,是自然生長起來的,且生長了多年無人清理,旺盛的完全封住了洞口,幾乎教人難以辨清此處是個山洞。

“清除茅草。”

聽到穆青澄的話,護衛愣了愣,以眼神詢問陸詢。

陸詢頷首:“隻要是穆師爺吩咐的,不必請示我,照做便是。”

“遵世子令!”

護衛領命,對穆青澄的態度,立即從尊敬變得恭敬,“請穆師爺稍候片刻!”

穆青澄和陸詢退開幾步。

當茅草儘除,丈寬的山洞露出原貌,在場之人,悉數震驚在了原地!

數條腕粗的鐵鏈,交叉盤在洞口,鐵鏈上貼著九道黃紙血符!

山間的陰風,陣陣吹過。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低低沉沉的,淒厲又可怖的哭聲,好似在宋紓餘耳邊盤旋,令他身體瞬間僵硬!

“大人。”穆青澄隻驚怔了須臾,便立刻回過神來,第一緊要的找到宋紓餘,攙住他的手臂,輕聲說:“指不定裡頭藏了見不得人的東西,才弄出了唬人的陣仗。大人,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我去揭秘。”

宋紓餘反手抓住她,眼底盛滿擔憂,“你不要貿然進去,萬一真藏了什麼傷人的東西呢?”

穆青澄笑,“不怕……”

“我怕!”宋紓餘眉頭緊鎖,“先不說鬼怪妖邪,這個山洞封閉多年,瘴氣、蛇鼠、野獸,遇到哪個都有危險!你再厲害,也是個普通的人,又沒有三頭六臂九條命……你,你笑什麼?”

穆青澄其實不想笑,可不若如此,安不下宋紓餘的心。

她道:“大人,我知道你關心我的安危,但我其實心裡有譜的。據我的經驗,山洞裡十有八九藏著死屍。”

“死屍?”宋紓餘瞠目。

聽到這話,陸詢等人,麵上又浮起一層驚訝。

就連沈坼,也停止了晃動的長腿,豎起了耳朵聆聽。

穆青澄作了個簡單的解釋:“道士作法封印,按照世人迷信的說法,應是撞了鬼,有鬼作亂害人,那麼鬼,又是怎麼來的呢?無非是人死魂不滅,化為了厲鬼。如此,倒推回去,便是此處有死人。”

眾人恍然大悟!

宋紓餘的緊張,肉眼可見的消失了,他大手一揮,“破除封鎖,進洞探查!”

護衛揮劍,砍斷鐵鏈!

穆青澄提醒道:“不要著急,待洞裡的氣體揮發掉再進洞。”

大家耐心等了一刻鐘,才在穆青澄的帶領下,舉著紮好的火把,魚貫入洞。

山洞不深,約莫隻有兩三丈,洞中五具陳年白骨,赫然入目!

但詭異的是,五具白骨竟以順時針的方向排列,以側臥的姿勢,圍成了一個圓!且每具白骨的心骨位置,皆插著一柄利刃!

穆青澄找了一圈,除了死者隨身穿的衣服,山洞裡並沒有發現任何物品!

“死,死了五個?”

“這是死了多少年了?”

“是男是女啊?都化為骨頭了,還能認得出來嗎?”

三名護衛竊竊私語,過度的震驚,令他們一時忘了少說話多乾活的原則。

陸詢亦忍不住滿腹的疑竇,“這是什麼特殊的死亡儀式嗎?”

“被人殺死後,有意擺放成了這個造型?”宋紓餘兀自猜測,眉頭皺得極緊,“隻殺人,不拔刀?那不是留下證據了嗎?”

穆青澄思忖稍許,道:“大人,我給五具白骨編上號碼,請大人幫我把這個現場完整的畫下來,方便我回衙後,還原案發現場。”

宋紓餘一口應下,“沒問題。”

“注意細節,不要有丁點兒錯漏。”穆青澄囑咐的同時,指著那五柄利刃,“大人你看,凶器的刀柄形狀不同,顏色亦有區彆。”

宋紓餘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們出門的時候,是帶了文書工具的。

穆青澄負責測量屍骨之間的距離,屍骨側臥的長度、寬度、幅度,圓形的直徑等。

宋紓餘取來炭筆和紙,由護衛輪流充當桌子,費了小半個時辰,才把現場絲毫不差的畫完了。

穆青澄對照檢查了一番,眉眼俱是笑意,“辛苦大人了。大人的畫功,堪稱大師級彆!”

“所以你看,帶著我一起辦差,是很有用處的吧?”宋紓餘揉著酸痛的手腕,不忘邀功道。

“嗯。”穆青澄給予了宋紓餘最大的肯定,“每個案子的偵破,都離不開大人付出的巨大貢獻!”

“嗬嗬。”

宋紓餘薄唇揚笑,心情格外舒爽,“這個馬屁拍得十分正確!”

為了運回屍骨,穆青澄在簡陋的條件下,努力創造條件,將宋紓餘、陸詢,乃至沈坼的寬大衣袍強行征用了。

一具屍骨一個包裹,編上號碼,由暗衛和護衛,一人背一個。

待全部忙完,宋離奉上烤兔、野果和熱水,大家吃飽喝足,便帶著昏厥的林椒啟程了。

返回漁陽鎮的時候,已經是日落黃昏了。

前兩批人,已經按照計劃,提前返京了。

宋紓餘一行人在客棧歇了一晚,於次日一早,押解林椒回京。

月上中天時,安然返回京兆府,風塵仆仆的眾人,都累得似脫了層皮。

把林椒交接給了劉恒,屍骨送回了停屍房,各人便回各房休整。

……

翌日。

宋紓餘早起上朝,隱忍未發。

朝畢,他向皇帝沈逐私下稟報了漁陽一行的始末。

皇帝聽完,又驚又怒,“她是瘋了不成?竟敢公然刺殺朝廷三品、四品大員!”

宋紓餘眉目肅冷,“不止,她想除掉的人,還有林椒!”

“何以見得?林椒是殺了許禦史之女的凶手,與太後何乾?”皇帝不解,但稍作思考,便想明白了,“若隻是想殺你和陸詢,不必等到你們擒了林椒才出手。”

宋紓餘點頭,“是啊,雖然現今還不知道林椒與太後存在怎樣的關係,但顯然林椒的出現,於太後而言,是個巨大威脅,所以才鋌而走險。”

皇帝屈指輕敲禦案,驀地一笑,“沈坼這個人,宋卿怎麼看?”

“中山王替太後解決麻煩,沈坼隱在暗中,在關鍵時刻現身,用自己的性命逼退刺客,然後又一路跟著我們追蹤林椒,直至將我們平安送回京城,方才告辭離去。”

宋紓餘陳述至此處,拱手一揖,“皇上,臣以為,沈世子與其父中山王,並不是一路人。如今重新複盤前事,從沈世子縱馬打傷捕快伊始,他便在布局接近臣!為穆師爺送上《大周風物誌》,相助穆師爺破解神墨村,都是他有意為之,他一早便知道林椒,或者說,他們父子此番進京,便是為林椒而來,隻是他的目的,又與中山王不同,他要林椒活著,要阻止中山王為太後賣命!”

聞言,皇帝若有所思,“就是說,沈坼用他的實際行動在向朕表忠心,他想拯救中山王府?”

“應該是這樣。”宋紓餘想了想,又謹慎措辭道:“皇上,這些隻是臣根據沈世子的行徑推測出來的,未必準確。皇上聖明,自有決斷,臣不敢下定論。”

皇帝睨了眼宋紓餘,唇角噙了抹淡淡的笑,“幾時學會的踢皮球?竟然一推四五六,全甩朕身上了?”

宋紓餘笑道:“臣不敢。皇上是天子,天子不會犯錯的。”

“嗬嗬,當朕不知道你?打小就是個猴精兒!”皇帝笑不攏嘴,絲毫沒有朝上的嚴肅威儀,他指了指堆在禦案桌角的一摞奏折,“瞧瞧,你得罪了多少人。”

宋紓餘蹙眉,“全是告狀的?”

“不,皆是請罪的折子。”皇帝喟歎,“你在春日宴上衝冠一怒,他們失了顏麵,怕是表麵請罪,背地裡記恨你哪!”

宋紓餘心頭一緊,撩袍跪下,道:“皇上,那日情形,於公於私,臣都必須那麼做,臣既敢為,便不後悔!”

“你的公心,朕相信。但你的私心……”皇帝單手撐頭,側目睇著宋紓餘,竟是揶揄道:“朕隻怕是大過公心哪!”

宋紓餘大囧!

皇帝見他俊臉通紅,不禁愈發起了調侃之心,“宋卿啊,朕很好奇,那個女仵作究竟有什麼魅力,竟把不近女色二十年的你,迷得三魂去了七魄?”

宋紓餘“咳咳”兩聲,彆開了臉,嘟噥道:“皇上三宮六院,是不會明白一生一次心意動的。”

皇帝極力斂著笑,卻仍是翹起了唇角,“宋卿啊,你這麼一說,朕倒是想見見這位穆師爺了!”

宋紓餘先是一愣,隨即欣然謝恩,“臣遵旨!臣提前謝過皇上賜婚之恩!”

皇帝隨手拿起一個玩意兒扔給宋紓餘,笑罵道:“竟敢匡朕的賜婚聖旨?宋紓餘你個奸邪小子,給朕滾!”

“西洋鏡!”宋紓餘撿起東西一看,頓時喜笑顏開,“這鏡子有趣,青澄定會喜歡的!臣叩謝皇上,臣告退!”

望著宋紓餘開心離去,皇帝失笑之餘,不禁興歎道,他有多少年沒見過宋紓餘這般歡喜過了?因為,一生一次心意動嗎?

……

京兆府。

宋紓餘剛回衙門,便接到了京衛軍駐所傳來的消息,說是平南伯世子吳斐回京了。

穆青澄聞訊,立即趕到前衙請示宋紓餘,“大人,是即刻傳吳斐過府問訊,還是直接升堂審理?”

“如今,案情已經明了,提前問訊,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宋紓餘斟酌片刻,吩咐道:“你先派人去通知平南伯府,勒令吳斐不準出府,兩日後,京兆府審理許氏姐妹被殺案,召吳斐過堂!”

穆青澄應下,“是!”

宋紓餘從懷中掏出一麵小鏡子,“這是西洋鏡,看看喜歡嗎?”

穆青澄左右翻看西洋鏡,微微皺起眉頭,“這鏡子照人有虛影,而且有錯位的現象,不如銅鏡。”

“你呀,真是大膽。”宋紓餘笑,湊近她耳旁,熱氣輕吐,“這可是皇上賞的稀罕玩意兒。”

穆青澄滿目錯愕,“啊?那我失言了!”

“沒事兒,你隻要彆在皇上麵前笑話它不好用就是了。”宋紓餘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腦袋,眸子裡寵溺無限,“我收下這個西洋鏡,可不隻是為了好玩兒。將來啊,得拿著它,請皇上為我們賜婚呢!”

穆青澄驚得瞳孔失了顏色,“賜婚?大人,這……這合適嗎?”

“必須合適!”宋紓餘一瞬沉目,“越是有人貶低你,我便越要抬高你,將你抬到無人敢欺的地位!”

穆青澄輕輕環住宋紓餘的腰身,心中湧上潮水般的滾燙愛意。

他文韜武略,謀政治世,前途不可限量。他明明可以娶大周朝最尊貴的皇家郡主、世家小姐為妻,也可以妻妾成群,享三春盛景。卻獨獨,將她謀劃在了他的前程和婚姻裡,費儘了心思。

……

中山王府。

沈坼跪在書房外,身姿筆挺,神色凜然。

書房內,瓷器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伴隨著中山王的怒罵:“逆子!你一次又一次的跟本王作對,是賭定了本王不會處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