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鬥”,就是盜墓。
是以前東北地區和北京周邊形容這一行的黑話。
現在有些影視劇作裡不分區域,統一將盜墓稱作倒鬥,這其實是不對的。
挖古刨紅薯、掏膛敲疙瘩、下湖翻肉粽、倒鬥搶陰宅……每個地方,對盜墓都有各自的稱呼。
這些稱呼源自不同環境、氣候裡,墓穴所形成的差異,並不是毫無根據隨便取的。
不過盜墓也沒那麼神秘。
隻是有些東西,的確和大家在熒幕上看到的不太一樣。
就拿洛陽鏟來說吧。
現如今這玩意兒被傳的神乎其技,甚至還被賦予了“盜墓神器”的美譽。
可現實的情況卻是,早在我入行時,洛陽鏟就已經接近半淘汰化了。
基本上隻有考古工作者、一些老派團夥以及啥都不懂的野路子還在用。
相比之下更受歡迎的,是探針!
這東西對洛陽鏟,幾乎是全方位碾壓。
首先是效率高,探針融入了更多科技和機械原理,顯著提升速度的同時,還能大幅降低體力消耗。
這導致過去用洛陽鏟兩個月都未必能乾完的活兒,用探針幾天就搞定。
其次是安全。
探針隻有拇指粗細,留在地表的探孔就是一個小黑眼兒,基本不會引起人們的警覺。
最牛逼的,是探深,足以打到地下三四十米!
是洛陽鏟遠遠不能比肩的。
此等利器在手,即便是剛入行的野路子,隻要能打聽到古墓所處的大概區域,就可以通過網格狀下針的辦法,探明墓穴的位置。
如果換成專業團隊,幾根探針同時操作,那隻需個把小時,就能摸清地底下的狀況了。
到了2000年,四牛牌探針製造廠在河南成立,河南本就是盜墓重災區,這使得探針在極短時間裡風靡業內,更進一步加速了洛陽鏟的衰落。
王長海能吃上倒鬥這碗飯,很大程度上,就在於他把探針玩明白了。
不過技術達標,不代表就一定能發大財。
前年夏天,他們在興城搞了個清代都統墓。
出貨時,買家看出他們是外行,就硬是把清三代的東西說成了宣統年間。
原本值十萬的貨,最後隻買了兩萬二!
用長海叔的話說:想想就他媽磕磣……
所以,他才會拉我入夥。
倒不是因為我會看古董,而是他覺得我學習好,隻要肯下功夫,應該很快就能入門。
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荒唐?
實際上,這種草台班子一樣的小團夥,恰恰才是這行裡廣大從業者的縮影。
這也是我自覺不如那位同行的原因之一。
他不僅天賦異稟,且初入江湖就有名師指路;而我,卻是啥也不懂,跟著小團夥起家。
即便後來我也拜了高手為師,但這段“血統不純”的黑曆史,卻是永遠也擺脫不掉的。
這個,就叫出身。
小團夥水平有限,基本不碰先秦、漢唐這類年代久遠的大墓。
一是找不到,二是找到了也拿不下來。
對他們而言,反倒是兩宋和明清時期的古墓更受歡迎。
尤其清墓,除了王侯級彆要深一些,剩下的達官顯貴,哪怕一品大員,多數也不超過三米。
墓淺,工程量就小,自然也不需要散土。
當晚打洞當晚回填,然後偷偷把貨一賣,被發現的風險幾乎為零。
相比小團夥,野路子才是最不靠譜的。
這群人操起鐵鍬就特麼知道乾,完事提上褲子就跑,連個盜洞都不填!
基本上前腳刨墳,後腳就被逮住了!
現在好些短視頻平台都能刷到探墓博主,如果你觀察仔細就會發現,他們的視頻內容,大都是明清墓和民國墓。
一個個盜洞大搖大擺的撅在外邊,看著和光屁股的暴露狂似的。
不用懷疑,這全是野路子的傑作。
長海叔就不同了。
他曾在專業團隊裡做過土工,安全意識很強,要不然我也不敢跟著他出來。
倒鬥這事兒,長海叔一年前就跟我提過,當時我還嚇了一跳,還勸他彆再去乾,說盜墓是犯法的、被抓住要蹲大獄什麼的。
哪成想,一年後,我卻主動入了夥……
初八那天。
我早早起床插好粥,和奶奶打過招呼就離開了家。
奶奶沒在意,還以為我是去上學了。
來到村口,長海叔已經在等我,和他一起的還有他侄子王建新和叔伯兄弟王長軍。
“川子!”
看到我,建新哥非常興奮。
他和我一樣,都是一夜之間沒了爹媽,所以我倆關係一直都很親近。
“臥槽,你真來了,我還以為我二叔吹牛逼呢!”
“嗯。”
我點點頭,又分彆叫了聲長海叔、長軍叔。
見我情緒有些低落,長海叔摟住我的肩膀說:“放心吧川子,家裡這邊我都跟你嬸子囑咐好了,晌午一過她就過來跟你奶奶說,往後也會幫忙照應著。”
“再說咱又不是多長時間不回來,等年底你拿回錢來,好好孝敬你奶奶,比啥都強!”
聽到這話,我心頭的酸澀消散不少。
對,離彆隻是暫時的!我回過頭,看著家的方向,眼神逐漸堅定。
奶奶,等著我!
等我回來,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
由於不擅長找墓,長海叔他們基本靠“買點兒”乾活。
當時我們出發的那麼快,就是有個承德的賣點兒人聯係了他。
那時火車安檢不像現在這麼嚴格,長軍叔打扮成民工,把工具混在刨锛大鏟裡,很輕鬆就帶上了車。
一路輾轉,到承德已經第三天晚上。
我們在站前簡單吃了碗抻麵,就打車去找住的地方。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一路上都比較節儉的長海叔,當時卻在司機的推薦下,選擇了當地最好的一家賓館——雲山飯店。
後來他和我解釋,乾這一行,要該省省該花花。
小旅館便宜不假,但是卻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甚至,半夜鑽進房間掏包都不算稀奇!
丟點錢是小,探針被發現就麻煩了。
那天晚上,雲山飯店大堂,我這個山裡來的窮小子,第一次見識了錢的力量。
光影璀璨,富麗堂皇。
給人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
長海叔他倆去辦入住,我跟著建新哥到休息區等候。
坐在古香古色的實木沙發上,我並著腿,雙手不自覺抓緊了背包,那副局促的模樣,就連後來帶著手鐲坐到鐵椅上時,都未曾再有過……
建新哥就不同了,大大咧咧往那一坐,看起來稀鬆平常。
眼見長海叔二人還在排隊,他就掏出煙來遞給我。
我看了看周圍,小聲問:“讓抽麼?”
啪嗒
兩顆煙掉在了地上,建新哥呆呆的看向了我身後:“窩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