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半輪明月高掛天頂,豐自橫負手而立,好長時間都沒說話。
我心裡有點沒底。
感覺陳爺讓他轉達的,指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我咬了咬牙,便道:“豐爺,陳爺到底叫你跟我說啥啊?”
豐自橫皺了皺眉,忽的長歎口氣。
“有煙麼?”
我立即掏出煙給他點上,完後豎起耳朵聽著。
不料他一開口,直接把我給搞懵了。
“小沈,你覺得我怎麼樣?”
“……”
我想了想,小聲問:“豐爺,什麼你怎麼樣?啥意思?”
“就是你感覺我這人怎麼樣。”
雖然搞不懂,但他既然問,那我就說唄!
可考慮到他脾氣比較暴躁,我決定先保守一點:“豐爺,我感覺你為人光明磊落、言出必行、智勇雙全、重情重義、高瞻遠矚、胸懷寬廣……嗯,實乃男人之楷模,丈夫之標杆,而且你器宇軒昂、風度翩翩,看起來簡直帥呆了……”
“咳,豐爺,你……你這麼看我乾嘛,我說的都是實話……”
豐自橫瞪著我,滿臉黑線:“沒讓你拍馬屁,給我照實了說!”
我心說這我當然知道!
損人挑毛病誰不會,關鍵我這不是怕把你整急眼麼?
盤算了一下,我還是覺得得摟著點,便說:“豐爺,我感覺吧,你這人平時有點傲……”
豐自橫不置可否,緩緩嘬口煙問:“那你覺著,能叫我這麼傲的人都自愧不如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一愣,指向屋裡:“陳爺?”
他點了點頭,自顧自的說:“陳師傅原本不是倒鬥行裡的人,是我們武行的人,他家室很好,不愁吃穿,那個蔣明遠是為救外甥倒鬥,你是為財而倒鬥,那你知道,陳師傅,是為了什麼倒鬥麼?”
這我怎麼可能知道?
不過沒等我問,他便繼續說:“當年,餓死很多人,他為救父老鄉親,散儘家財也不夠,最後逼於無奈,才汙了這一身清名。”
說到此處,豐自橫深深吸了口氣,搖著頭歎道:“頂天立地啊……”
“後來他急流勇退,沒去坐那位置,更是萬般人所不能及。”
“我豐自橫這輩子瞧不起這個,看不上那個,但唯獨沒輕看過你們倒鬥的,就是因為陳師傅。”
話到最後,豐自橫眼圈都紅了。
不過大概率是我年輕,沒從他們那個年代過過,以至於,我雖然覺得這事兒很叫人敬佩,但一時半會的,卻並沒有特彆感動……
關鍵他說了半天,卻始終沒說陳爺要他轉達什麼。
這就搞得我有點著急。
一陣抓耳撓腮,我便想再問,不料他開口比我快:“小沈,你這次大難不死,日後有什麼打算?”
“我?”
說實話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於是就說看看唄,看看再說。
“嗯…”豐自橫略微點頭,忽然扭頭直視我:“還打不打算倒鬥?”
我愣住了。
一股強烈的預感,從心中緩緩凝聚。
難道……難道……
豐自橫似猜到了我的想法,十分鄭重的說:“陳師傅,有意重出江湖,想問你願不願意跟他……”
是的。
陳鶴山,就是我的師父,我的把頭。
當時我人都傻了。
我真是不敢相信,這幾天做夢都不敢夢到的美事兒,居然就這麼發生了。
我這才明白,難怪之前進屋時,豐自橫會是那副表情。
因為過了今晚,他這輩子最敬佩的、已經上岸多年的人,就要再一次下水了……
前麵說過,這需要極大的魄力。
舉個例子,《亮劍》都看過吧?
站崗小兵叫老李一聲營長,老李都得蒙圈一下,那要是直接叫老李去站崗,你們覺得,他會怎麼樣?
說起來,這還得感謝蔣明遠。
他要是不跑,把頭真犯不上這麼乾。
然而,就在我渾身酥酥麻麻,感覺如登仙境的時候,豐自橫卻又給我澆了盆涼水。
“一會陳師傅和郝潤談完你就進去,能不能要你,還得看你的表現。”
?
表現?
……
十分鐘後,見郝潤紅著眼走出來,我便膽戰心驚的進了屋。
“陳爺,我、我來了。”
“嗯…”他點點頭,指了指凳子“坐”。
我還是推脫,說站著就行,但他這次卻不容我拒絕:“讓你坐你就坐!”
我撓了撓頭,麻溜過去坐下。
完後他便盯著我看,看了足有一分多鐘,把我看得汗都下來了。
“你想不想報仇?”
他突然開口,嚇了我一哆嗦。
隨後我乾咽了下唾沫,點點頭,就說想。
“真想麼?”
他目光灼灼,盯得人渾身發瘮。
我怔了怔,嘴唇緊緊繃起,硬著頭皮再次點頭說了聲想。
說出來不怕大夥瞧不起。
其實,那時候我心裡就有了答案。
報仇自然是想的,建新哥的仇,我怎麼可能放得下?
如果蔣明遠出現在我麵前,我會毫不猶豫的掏出刀上去拚命,但那時,我還不知道把頭的計劃,就覺得如果說讓我不顧一切,跑到國外去滿世界的找他們,那我真辦不到。
人,都是自私的……
我想拜把頭為師,最大的動力,其實還是地底下那些金銀財寶。
隻不過,那時候的我,不想承認罷了。
後來才知道,自以為沒露出馬腳的我,實際上早被把頭看了個通透。
可也正是這一點,我才算真正入了他的眼。
因為他要的是有腦子的人,而不是總想著報仇的愣頭青,再就是,他要有膽色的人,他說過,在他所有徒弟裡,我是唯一一個敢看著他的眼睛,對他撒謊的人。
於是我第二次說好後,把頭便很是滿意的笑了。
接著他簡單問了下我的“履曆”,完後點點頭對我說:“平川,按規矩,拜師要納禮,我不要你送禮,你辦兩件事兒,辦好了,你就是我陳鶴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