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古稱直沽、海津,打從元朝開始,就一直是北方重要的漕運樞紐。
近代開埠後,天津租界林立,大量老外湧入,古董需求量大大增加,各類古玩商鋪,便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眾多藏家、掮客也紛紛雲集到此,使這個地方逐漸發展成為,國內重要的古玩交流中心。
而除了古玩行當,這裡也還流傳著很多舊社會的奇聞異事。
現如今不行了,但二十幾年前,走在天津的市井街頭裡,卻仍能依稀尋見些,老輩子的江湖氣息。
包括幫我們打探消息的人,把頭說也在這裡。
下午五點半。
沈陽道古文化市場東側,名流茶館。
這個時間茶館剛休息,隻開著半扇門,往裡頭一瞅黑咕隆咚的。
但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我停車的聲音,正拉手刹時,茶館裡忽然走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胖老頭。
這空檔把頭也剛好下車,那胖老頭一見到他,臉色瞬間激動,連忙快步走過來抱拳道:
“陳師傅,久違了。”
把頭微微一笑:“孔兄,彆來無恙。”
隨後把頭為我引見,告訴我這人名叫孔景堯,早年曾在大羅天燕利號做過夥計,有了眼力後,便漸漸乾起了鏟地皮,而把頭倒鬥那些年,曾跟這人有過好多次交易。
……
進入茶館包廂,待把頭落座,孔老爺子便從懷裡取出一個紅布包放到把頭麵前。
“陳師傅,一晃十六年,可算物歸原主了。”
聽到這話,把頭臉上也浮現出些許感慨,他伸手輕輕摸了摸,而後直接將布包推到我這邊。
“平川,現在起東西歸你了,打開看看吧……”
我乾咽了口唾沫,大概猜到了裡頭是什麼,趕忙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小心翼翼伸向布包。
昏暗的光線中,紅布一點點被揭開,一個掌心大小的物件映入眼簾。
是一枚青銅獸麵錯金帶扣。
很漂亮,也很到代,我感覺至少是戰國的。
不過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上麵的金子雖然也是老金子,但卻是後補上去的。
這是乾嘛的呢?
各位,接下來我要說的內容,有人也許會不信。
但這個東西,的的確確才是真正盜墓行裡,老派把頭們的通用標識。
至於網上流傳的各類稀奇古怪的信物,我不能說沒有,但我確實沒聽任何一個老把頭提起過,更沒見他們佩戴過。
這方麵各位要是不信,可以找任何一個老把頭或認識老把頭的人去問,看他們接觸到的,是我說的這類東西,還是網上說的那些名詞。
特征很明顯。
首先得是件帶獸紋的青銅製品,銀質玉質的也有,但非常少。
其次是必須要上金子,或正麵或背麵或邊框。
至於款式,腰帶扣並不是最常見的。
最常見的就是一塊牌子。
這是初代眼把頭砸碎一件青銅器後,取其中獸紋最完整的一片,做出來送給幫他乾活的把頭的。
按過去的說法,這類到代的老物件,上頭都有靈氣,經過專業處理後,具備很強的辟邪功效。
至於上金子的原因,有兩種說法。
其一是當初曲水亭街算命老頭那套,添些金匱氣,生可避禍,死可買路。
其二麼,說出來有點丟人。
就是盜墓賊這行吧,大都素質很差,尤其是古代的盜墓賊,有了錢就吃喝嫖賭瞎胡造。
直到乾不動那天,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
這樣的結局,打從當年初代眼把頭第一次找他乾活的時候,就給看的透透的了。
但這種事人家不會勸,因為勸了也是白勸。
而一旦混到這份上,要是牌子還能完好無損地留在身邊,那說明此人尚存幾分人性,至少是個念舊之人,因此昔日的舊情,便會在他窮困潦倒的最後時刻,成為救命的契機——把金子摳下來,換些糧食就能過活。
要是牌子都丟了,那你特麼就是無可救藥,趁早餓死算了!
這就是為什麼銅製的居多。
因為在古代銅片不值錢,要是銀質的或玉質的,很可能挨不到最後,就拿去換錢了。
所以在過去,這東西一傳到弟子手裡,第一件事就看上頭的金子全不全,不全則要立即補上。
既是一份保險,也是一份告誡。
意在提醒徒子徒孫,彆有了錢就瞎嘚瑟,否則你最後就得靠摳那點金嘎巴救命……
因此但凡北派老把頭、南派老支鍋,身上都會有這樣一件東西。
那代表了他們的傳承,代表他們具備最正統的盜墓出身。
如今,把頭將這枚帶扣傳給了我,也就說明,他將我視作了他們這一脈的衣缽傳人。
我立即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噗通一聲跪在把頭麵前,深吸口氣道:
“把頭在上,受弟子一拜!”
恰巧此時,夥計將茶水送了上來,孔老爺子便端起一杯遞給我。
這是老禮數。
弟子入門,需要奉茶敬師,師父喝過茶,才算認了這名弟子。
我接過茶水,恭恭敬敬捧到把頭麵前。
“把頭,您請喝茶。”
把頭略微頷首,接過去泯了一口:“起來吧。”
“好,好,陳師傅,您終於有傳人了……”
孔老爺子笑容滿麵,連連點頭,很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待我坐回椅子上,拿起帶扣仔細欣賞了一番,便認真收好裝進包裡。
除了傳承意義,這物件還有個實際作用,就是老派行裡人拜碼頭的憑證。
過去沒電話,信息也不像今天這麼暢通,飄船飄到一個地方,自然也不太容易找到本地的盜墓賊。
這時候如果不守規矩,就漫山遍野找墳去了。
但如果守規矩,那麼他們會到當地的古玩場所支個攤子,將牌子放在攤位上,當然也有直接掛身上晃悠的。
這個事情要乾三天。
三天一過,如果始終沒有本地同行找你盤道,那也屬於是拜過碼頭了。
這麼做不僅僅是表明自己守規矩,同時也是在彰顯自己的實力。
大概意思就是:
我既敢光明正大上門來拜,那你想動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我目前雖然沒什麼實力,但若真碰上守規矩的老派同行,那隻要亮出這件東西,不管人家認不認識把頭,也都會給三分薄麵的。
隨後簡單寒暄了幾句,孔老爺子便道:“陳師傅,時間不早了,我在登瀛樓定了一桌,要不咱邊吃邊聊吧?”
把頭笑道:“又叫你破費了……”
“嗐,哪的話!”
……
飯店距離沈陽道很近,走路十來分鐘就到了。
席間二人交談頗多,聊得都是些當年的往事,我完全插不上話,便隻顧低頭乾飯。
登瀛樓是魯菜館,菜色味道相當不錯。
也許是我那天餓了,我感覺天津的九轉大腸,似乎比濟南的要好吃……
大概九點半左右,把頭他倆都喝了不少,走路都晃蕩了,我特意叫郝潤去扶把頭下樓,他掃了我一眼,嘴角便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來到飯店門口,我給孔老爺子點了根煙,叫他稍等,完後立即跑到路邊去攔車。
不料這時,側麵忽然走過來一個小胖子。
他步速很快,我一不注意就跟他蹭了一下。
“不好意思!”
聽聲音這人年紀不大,道歉的時候腳步卻沒停,似乎有什麼著急的事兒……
我當時完全沒在意。
說了聲沒關係就繼續往馬路邊走。
但隻走出了一步,餘光便瞟見一道身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攔在了小胖子身前。
側臉看去,居然是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