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榮門,即之前講過的,舊社會暗八門中的最後一門。
不過偷就是偷,為什麼要說成榮呢?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小偷行當稱之為“綹行”,即綹竊,意為小偷小摸的扒竊行為。
綹所指的,就是古人拴錢袋子的那根繩子。
直到一些大賊出現,這類人隻進那些魚肉鄉鄰、欺壓百姓的豪強富戶家盜竊,獲得的錢財還會分給窮人。
這種竊富濟貧的行為,在舊社會是光榮的,也就占了一個“榮”字。
而對於廣大小偷們來說,無論偷還是綹,自然都沒有榮好聽,所以漸漸地,他們也就自稱一聲“老榮”了,當然這裡的“老”是“小”的意思。
孔老爺子被罵了,卻不生氣,而是一臉嫌棄的打量著小墩子說:“嘿!嘴真臭!”
“那你肯定不是老李的弟子,老李罵人從來不說臟字兒!”
“你!”
“孔兄…”把頭抬了抬手,示意孔老爺子稍安勿躁,而後對小墩子說:“他話沒錯,李鳳來摘掛手藝雖高,卻是走飛活的黑坎子,向來不乾綹活,更不可能放你這麼小的孩子出來乾,說吧,你到底怎麼回事兒?”
聽把頭他倆都這麼說,我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榮門行當中,飛活指的就是入室盜竊,也就是咱們平時說的飛賊,黑坎子又稱黑門坎、暗掛子,指小偷行當中專門練過功夫的。
這種就已經算得上大賊了,看不出來,這小墩子竟然還有點來頭。
“我……”把頭一頓說,把他搞的有些不好意思,隨後他猶豫了一下,便對著把頭拱手道:“讓老前輩見笑了,但是我爺爺他快不行了,我、我得給他湊點棺材錢啊……”
“快不行了?”
把頭和孔老爺子同時震驚。
……
半個小時後,紅橋區西於莊。
來的路上,通過孔老爺子我了解到,這小墩子不僅有來頭,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有來頭。
他爺爺李鳳來,竟和天津衛的奇人李芬有些關係。
說李芬大家估計不知道,但若提起這人的外號,想必很多人都不會陌生——燕子李三。
這個名號可並不純是電視劇虛構的,曆史上確有其人。
而最早被冠以這個名號的,就是天津李芬。
李芬是清末人士,精通拳術、槍法,更以獨門輕功“燕子三抄水”聞名,他一生鋤強扶弱、行俠仗義,據說曾和滄州大刀王五、靜海霍元甲並稱為“幽燕三俠”。
至於飛賊燕子李三,一說是河北李景華,另一說是濟南李勝武,這兩個人成名都比李芬要晚。
而李鳳來的名號就比較有意思了。
他不叫李三也不叫李四,而是叫做“皮燕子”。
孔老爺子告訴我,李鳳來早年跟過土匪頭子劉黑七,學得一手易容功夫,一張麵皮千變萬化,而後機緣巧合之下,又從李芬手中學到飛簷走壁的本事,於是便自號“皮燕子”。
我聽完沒忍住,當場笑了。
因為一說皮燕子這三個字,我咋聽咋覺得像是……局部。
至於易容功夫,這個倒不算稀奇。
這門手藝,清末民國時很多人都會,不僅僅是一些世俗奇人,還包括不少有誌之士,不然你以為他們都是怎麼逃脫追捕,抓他們的人可不是吃乾飯的,但由於那些名字都比較敏感,這裡就不多提了。
跟著小墩子七扭八拐,我們一路鑽進了棚戶區。
說實話,我雖然是村裡出來的,但卻是第一次見這麼差的居住環境。
真的,簡直臟亂逼仄到無法形容。
甚至還有圍著樹建的房子!
小墩子他們住的地方,是一間十二三平米的小屋,好不誇張的說,這特麼還沒我掏過的墓室寬敞!
但小墩子卻告訴我,在這一片,兩個人住這麼大已經不算小了。
進到小屋裡,在一張單人床上,我見到了傳說中的榮行前輩,皮燕子李鳳來。
老人麵容枯槁,已瘦的皮包骨頭。
孔老爺子往近處一湊,當即就是一聲臥槽。
“還真是老李啊!”
他滿臉的難以置信,望向小墩子問:“他……他啥毛病啊?咋成這德性了?”
小墩子神色黯然,說是癌症,而後他趴到李鳳來身邊喚道:“爺爺?爺爺?能聽見麼?你醒醒,你的朋友來看你了……”
趁著他呼喚的功夫,把頭掀開被子搭了搭脈,而後便對孔老爺子歎了口氣,低聲說不是今天晚上也是明天早上。
小墩子喚了半天,卻始終不見李鳳來蘇醒,便看向我們無奈的搖了搖頭。
把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靠邊。
隨後把頭湊到李鳳來耳朵旁,突然道:“老李!有釘子!風緊扯呼!”
話音剛落,李鳳來眼皮一顫,猛然睜開!
他眼珠昏黃,轉了轉,瞟見把頭兩人時明顯一滯,把頭握住他的手道:“老李,還認識我不?”
“還有我啊老李……”孔老爺子跟著說。
李鳳來聲音孱弱,有點不太敢認的問:“你們是……鶴山?孔……孔大胖子?”
話一頓,他眼中又浮現一絲茫然:“你……你們倆,這是……來接我了?”
“嗐!”
孔老爺子擺了下手:“接個屁啊!老李,清醒清醒,你還沒死呐!”
緩了幾分鐘,李鳳來清醒了些,他眼神漸漸明亮,臉上也浮現出幾分紅潤。
孔老爺子一看,立即跑出去打電話。
我明白,這是回光返照,快到時候了,我爺爺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突然變得精神,吃了少半碗麵條後,時間不長就咽氣了。
小墩子給李鳳來喂了口水後,他道:“鶴山啊,你我有二十多年不見了吧?”
“唉……”
把頭歎道:“老李,當年你在榮門也是響當當的一號,如今咋就……”
把頭的話沒繼續說,隻是再度搖著頭歎了口氣。
病榻上,李鳳來露出一絲微笑,說生老病死,本來就該如此,沒什麼好歎氣的。
他摸了摸小墩子的頭,欣慰道:
“好在臨了臨了,能有小關這麼個仁義的孩子送終,又見到了你跟老孔,知足了。”
而後簡單寒暄了幾句,他看向把頭,欲言又止。
把頭攥了攥他的手便道:“老李,不用多說,你放心就是。”
我轉了轉眼珠,心說難道他是放心不下小墩子,想把他托付給把頭?
不料就這時,李鳳來卻道:“小關,屋裡悶,你帶這兩位哥哥姐姐,出去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