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
手劄。
這玩意最開始和五冊《大乘玄論》放在一起,所以包裹的時候也是直接包的,如今仔細翻看,才被我忽然發現。
見到這東西我簡直如獲至寶。
打從剛剛混跡文化市場的時候開始,我就很喜歡看手劄,並不是為了發現什麼古墓信息之類的,就是單純的愛好。
因為這就意味著,我可以穿越時空,和千年前的盜墓賊相遇了。
翻開一看,我頓時又是一喜。
這手劄居然還是漢語寫的!
當時我有點不太理解,因為按我的想法,李釋緣既然是回紇人,那手劄這類私密性的記述,理應使用本族文字書寫才對,尤其他還是個盜墓賊。
後來問過把頭才知道,其實唐朝針對遣唐使這一塊,待遇雖然很高,但管理卻比較嚴格。
尤其在出入境和隨行的文件、書信這一方麵,需要經過層層審查才行。
再則隋唐時期萬國來朝,朝堂中不乏精通外族語言的人,所以寫突厥語也沒啥大用。
說白了,就是如果他用突厥語來寫,反而會引人注意,恰恰是用漢語更容易蒙混過關。
“郝潤,過來替我抄名錄!”
紙筆丟給郝潤,我直接捧著手劄回了房間,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或許是同為盜墓賊的原因吧。
這手劄中個彆細節,騙過了千年前負責審查遣唐使書信的人員,卻沒能騙過我。
比如這一段:
天寶六年,七月最後這一天,我到安國寺拜會一個叫靈著的老和尚,得他指點,收獲很多,越來越崇尚佛法了,這空檔我在山裡頭瞎溜達,偶見一墳堆,觀看墓碑後才知道,這是漢代章帝時期,司農楊燧的墳墓,我雖然是個外族人,但也很仰慕這位先人,就擅自做主,幫他修了修墓。
這是譯文,原文太長我忘了。
當時我看完之後,直接就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我都能想象到,這貨當初是怎麼乾的活。
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是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就給乾了。
盜墓賊都很膽大,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不過,這其中也能看出一些,和現代盜墓程序的共通之處,無非是先踩點,完後打掩護,再找機會開挖,就跟我們乾活的時候,包地建大棚一個性質。
後邊的內容大多也都這個模式。
李釋緣借著遣唐使的身份,四處遊曆拜訪,美其名曰學習佛法,實則就是特麼盜墓。
而對於他盜墓的經曆,他也都會隱晦的提上一嘴。
其中有處最為露骨,他寫他做夢了,夢見墓主人把他請進墓裡喝酒,墓葬形製和陪葬品描寫的都很仔細,末了還加上一句:墓主人告訴我,要好好學習大唐文化和佛法,保持友好邦交!
我猜他當時肯定很得意。
沒事兒就尋思著:我挖了你們老祖宗,你們還拿我當好人,一群傻叉……
李釋緣是大唐天寶三年來的中原,也就是李隆基把兒媳婦楊玉環封為貴妃的前一年。
到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這十多年時間裡,他總共搞了五十多座墓,平均一年搞四五個,我感覺這效率也不算低了。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算得上是一本唐代的“盜墓筆記”。
當然了,手劄中也不全是盜墓內容。
比如在安史之亂爆發後,他也記載了不少戰亂時,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的情況。
直到葉護太子率軍援助大唐,他由於精通漢語,已經是半個唐朝人,就直接加入到援軍的隊伍裡。
而自那之後,他就更肆無忌憚了。
對於自己盜墓的記載,很是直接了當了,基本就是:xxx見一塚,發之!
我估計他當時肯定已經打定主意,乾完這段就跟太子殿下回草原,所以就不怎麼遮掩了。
然而,當讀到李釋緣回到回紇之前,一段簡短的文字卻引起了我的注意。
大概是這麼寫的:
經恒陽,太子與吾素慕佛法,遂往恒嶽寺拜謁。見寺毀,皆感悲戚。或吾二人誠心動佛,竟於廢墟之中,得見佛寶,遂決攜而歸之,建寺供奉。
看到這一段,我直接楞了。
佛寶?
具體什麼佛寶,文字中沒說,於是我立即往後看。
不知不覺,我看到了後半夜。
當讀完手劄中的全部內容,我驚呆了。
之前說過,我大致研究過回紇的信仰變遷,按史料記載,回紇是到高昌回鶻時期,才開始信仰佛教的,但李釋緣手劄中的信息,卻和史料有很大出入。
即早在回紇汗國建立之前,草原地區,就已經有相當一部分的佛教信眾了!
這也符合我對李釋緣墓葬中,釋迦摩尼石雕坐像的看法,那是佛教信仰發展到一定階段,才能出現的產物。
此外,和史料有出入的,還有葉護太子這個人。
早在遇見把頭之前,我對這人就有過了解,無論《新唐書》還是《舊唐書》都有提及。
按新舊唐書中的記載,葉護太子後來沒能繼承汗位,隻到乾元二年(759年)他就死了,也就是援助大唐的兩年之後。
而關於他的死因,一般有兩種看法。
一說是死於親唐派和反唐派之間的鬥爭,這種說法其實不怎麼立得住。
因為葉護太子是“因罪被殺”,但當時回紇親唐派占絕大多數,包括他老子葛勒可汗也是親唐派,所以他不太可能因為親唐而獲罪。
另一說就是汗位爭奪,即被他弟弟移地健,也就是後來的牟羽可汗設計害死的。
這種原因就比較常見了,我一開始也是比較傾向於這種觀點的。
然而,在李釋緣手劄中,葉護太子的死因卻出現了第三種說法——宗教紛爭。
當然這不重要,我最關心的是,他所說的佛寶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詞兒,無論唐代還是現代,分量都相當足。
可在李釋緣手劄中,儘管後頭也有提及,卻始終隻有“佛寶”倆字,他就是不說具體是啥!
我隱隱有些猜測,但不敢確定。
於是我也顧不上半夜三經,直接敲響了把頭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