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墓是什麼?
答案隻有一個——窯。
所以碳灰僅在磚結構四周出現,表麵卻沒有,因為地底下不是墓室,更不是祭祀坑,而是一口塌掉的窯爐。
暗自握住拳頭,我心裡大呼牛逼二字。
儘管目前還沒找到寺廟遺址,但我有九成把握能確定,廟址所在,就位於這處穀地北側的群山中!
而這地方,就是李釋緣當年為修廟一並興建的窯口。
道理很簡單,修廟需要大量磚瓦構件,何況李釋緣所圖不小,還要修塔,這麼一來他所需要的磚瓦數量,很可能要達到數十萬甚至上百萬塊。
如此龐大的需求,去中原地區買根本不現實,遠沒有自己開窯燒造方便。
這一類情況並不少見,通常被稱為“工程伴生窯”,也就是伴隨某一項大型工程而出現的窯口。
比較典型的有南京明故宮的琉璃窯、臨清的運河磚窯、寧夏的西夏賀蘭窯等等。
伴生窯前期大都是以燒造磚瓦為主,後期則看情況,有的直接廢棄,有的就一點點發展成了獨立運營的窯口。
上述三座古窯中,賀蘭窯就是這麼來的。
前期專為西夏皇宮、離宮以及皇陵提供磚瓦構件,後期則改為生產瓷器供皇室和寺廟使用。
此外,十三陵附近也曾發現過足足七十二座磚窯遺址,都是為了給修建皇陵提供磚瓦,直到明朝滅亡才廢棄。
“靠!”
“搞了半天是磚窯啊!害我興奮半天!”
聽我解釋完,林文俊頓時有些失望,倒是黑水仙饒有興趣的問:“沈平川,磚窯裡除了磚,還能挖出彆的東西麼?”
“不好說。”
我搖頭道:“不過既然是寺廟伴生窯,經文磚多半會有的……”
“經文磚?刻著經文的磚麼?”一聽到經文倆字,這吊毛興趣又提起來了。
“對,隻要經文完整且工藝不差,也是能賣不少錢的,另外……”我望向他說:“你父親不是信佛麼?如果搞出來的經文磚足夠多,你或許可以用來鋪地,甚至修一座小型佛堂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文俊想了想,不自覺就咽了口唾沫,仿佛已經吃到我給他畫的這張大餅了。
“那現在挖麼?我們可以幫忙!”
“不急,你們先紮營,等我打完探點再合計怎麼挖吧。”
“好!”
他當即重重點頭,完後還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了句加油。
真是神精病!
……
實際上,我話並沒說的太滿。
早在三個月前搞完傅顯靈墓之後,由於跟邱誌全出貨時,我意識到自己瓷器方麵的見識不夠,所以到天津後,就曾經針對性的下過一段苦功夫,相應的也了解了不少窯口知識。
因此剛剛一看這地方的輪廓和麵積,我就意識到有可能是伴生窯。
唐代窯口多為兩種構造,分彆是龍窯和饅頭窯。
龍窯呈長條形,似龍狀,常見於南方;饅頭窯則因外形酷似饅頭得名,北方更為流行。
像這種偏圓形構造的,自然就是饅頭窯。
目前已經發現的、唐代最大的饅頭窯尺寸接近四米,高度在二點五米左右。
說起來似乎不大,但實際產能非常驚人,如果是燒造方磚,一爐的出磚量基本就在五千塊到六千塊之間。
剛剛發現的磚結構最大直徑達到了五米,這就說明如果是完好了窯爐,平麵尺寸絕對在三米以上。
而這地方少說十個窯爐,就算七天一爐磚,一個月就是二十多萬塊!
這產能太強大了。
就是修大雁塔、章敬寺(唐代純建築規模最大佛寺)也供得上。
所以我認為,這地方肯定不全是磚瓦窯口。
窯口不燒磚瓦燒什麼?
隻能是燒瓷器啊!
如果我是李釋緣,我指定這麼乾。
不僅僅是瓷器可以用,還在於瓷器可以換錢。
這也是好多寺廟伴生窯的經營模式,燒出來的產品不光自己用,還往出賣,並把利潤用在修廟上頭。
也不用多,隻要有一口瓷窯,犄角旮旯裡刨除來那麼三五件,幾十萬就有了。
這就是老窯口的特點,它不是肥的流油,而是肥的逆天!
和挖紅薯一樣,我們行裡也有專門搞老窯口的。
就我知道的來說,湖南有一波,江西有一波,河北山西一帶也有一波。
他們都是搞伴生老窯口為主,不過工程伴生窯不多,基本是“窯口伴生窯”,也就是依托在那些名窯周圍的小型窯口。
各位如果有喜歡收藏瓷器的應該還有印象,2010年到2015年那幾年裡,收藏界曾大量出現了某個名窯的瓷器,明麵上拍的就高達數百件,而且動不動就破紀錄。
其實那批貨就河北人搞出來了。
據說他們找到了一個伴生窯,總共十七個地窖,兩萬多件精品瓷器,而且連帶著還出了四噸筒子錢。
雖然是伴生的民間小型窯口,但工藝並不比官窯差。
因為過去也講職場規則,而且論資排輩的現象比現在嚴重,好些在官窯學成的徒弟由於待遇太差,索性拉出去單乾,既為發家致富,也為爭一口氣,做出來的東西甚至穩壓官窯一頭,業界稱之為“氣死官窯”。
當時他們那一票,已經不亞於搞一條大型沉船了。
不過嘛,後來他們進去了。
因為集中出貨量太大,被盯上了。
但由於搞的是窯口,學期都不算長,估計這兩年應該也都出來了。
這就是太貪心,不懂得細水長流。
要我就不這麼乾,我一點點的偷偷往出賣,時不時再上交幾件,估計賣到現在也差不多賣光了,而且還能攢一麻袋證書,這多好,是吧。
時間來到晚上七點半。
經過勘探,我們又發現了九座窯爐,算上之前那座就是十座,和我的估算吻合。
十個窯爐中完好的總共有四口,都在東側。
我估計這大概是燒造時長導致的。
李釋緣開窯燒磚不可能一次性開十口,畢竟窯口本身也是要用磚的。
前邊的先開,燒造時間長,自然就堅固。
吃過晚飯,我安排林文俊他們的人去挖磚窯,並叫南瓜過去做指導,馬哥郝潤我們在另一側挖有可能是瓷窯的位置。
他們人多,保鏢向導在加林文俊為首的四個男人輪番上陣,大揭蓋的方式挖了不到兩個小時,窯爐頂端就露出來了。
南瓜喊道:“川哥,看見窯爐了,直接破麼?”
實際上我這純屬使壞。
成品磚怎麼可能出現在窯爐裡?就算有也肯定堆放在周圍,叫他們挖窯爐,一方麵是我沒見過,想見識見識,另一方麵是要儘可能耗費他們的精力。
也就是我計劃的第二步:投其所好,疲兵之計。
溜達過去低頭一看,就見大坑底部中間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穹頂。
沒有塌陷的窯爐頂部看不到磚結構,被某種複合型黏土覆蓋著的,再經過長時間的燒造已經陶化,即便埋藏千年,仍然十分堅硬。
看了幾秒,我當即給南瓜一頓罵。
我說你怎麼作指導的,晚上的進口罐頭白吃了?這特麼是挖窯不是挖墓,怎麼能從上邊破?
南瓜支支吾吾道:“你……你又沒說,我咋……”
我一瞪眼,他直接把話咽了回去。
“挖溝!”
我朝北側指了指:“從這往北挖,然後從窯門進去!”
其實應該打橫井,但我故意叫他們挖溝,因為挖溝工作量大。
又搞了將近一小時,塞滿泥土的窯門出現。
彆看林文俊灰頭土臉、渾身是汗,興奮勁兒絲毫不減,自告奮勇跳下土坑,抄起尖鎬就開始猛刨。
很快,一個黑咕隆咚的洞口出現。
待到煙塵散儘,林文俊扶著頭燈朝裡頭看去。
“嘶——!!”
忽然!
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整個人猛地往後退去,由於動作幅度太大,竟直接撞到了坑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