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的身體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數據塵埃，仿佛是被輕風拂卷，如雪花般簌簌消散。
她的眼眸之中，漸漸泛起迷茫之色，她的記憶衰退速度如失控的放映機，不斷飛速倒退，直至回溯到她誕生的那一刻。
她靜靜地凝視著淩玨，熱淚悄然化作數據漣漪，向著空中嫋嫋飄去。她忘卻了許多事，可隻要目光觸及淩玨，內心便不由自主地湧起安心與欣喜。
她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我還盼著您給我換一台新電腦呢，您回去以後，記得在您的電腦上創建屬於我的文件夾，命名為‘青鸞’，這樣，就當我也跟著您回去了。”
淩玨緊咬著牙關，竭儘全力與如潮水般洶湧襲來的困意抗爭。此刻的他，隻要稍有鬆懈，便可能陷入無儘的沉睡，他絕不能在此時倒下。
他微微張開嘴唇，艱難地呼喊：“青鸞……”
然而，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蠅之語，青鸞並未聽見。
青鸞的發絲在空中肆意飄散，已有一半化為塵埃，她所剩的時間已然不多。她的眼神逐漸黯淡無神，聲音也愈發虛弱，喃喃道：
“淩玨，我有好好執行好我的底層邏輯嗎？……”
“唯一能讓我感到開心的，就是看著您無憂無慮地活下去，我……算是一個出色的人工智能嗎？”
“我……是一個乖乖的人工智能嗎？”
她逐漸空洞的眼眸中，再次湧出滾燙的熱淚，淚水滾落，滴落在淩玨的臉龐，與他臉上的鮮血交融，一同化作數據塵埃，消散於無形。
淩玨微微瞪大雙眼，瞳孔中滿是悲痛，有一種無力的窒息感襲來，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真的太過於無情了一些，如果一切都能重來，也許他會選擇和青鸞一起留下來。
他深知，青鸞的記憶正隨著意識的格式化飛速消逝，從1TB、1G、1兆、1KB，直至1字節……
必須……必須立刻振作起來！
淩玨強忍著鑽心的劇痛，緩緩離開青鸞的懷抱，而青鸞卻毫無反應，依舊保持著抱他的姿勢，仿佛時間定格在了這一刻。
淩玨用顫抖的雙手撐著地麵，艱難地爬起身，而後緊緊抱住青鸞。他貼近她的耳畔，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說道：
“跟……”
“跟著光！無論如何……跟著光走！”
儘管他拚儘全力，聲音卻依舊微弱得幾不可聞，他甚至不確定青鸞是否能夠聽見。
青鸞緩緩抬起手臂，輕輕環抱住淩玨，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了些許，臉上交織著淚水與笑容，說道：“淩玨……我馬上要忘記所有的事情了。
“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會一並遺忘，所以，您一定要記得我……”
“再見了……”
懷抱中的青鸞忽然化作了無數的細微的數據塵埃，從淩玨的指尖縫隙悄然流逝，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抓住，亦無法挽留。
那如天青色煙霧般的塵埃，迅速消散在萬聯網之中，化為了無意識的數據流。
淩玨看著這些天青色的塵埃，閃爍著點點星光，漸漸與萬聯網的背景融為了一體。
一切都結束了嗎？
不……還沒有！必須得趕緊回到現實！
淩玨咬著牙，聲嘶力竭地喊道：“沈銘！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沈銘！！”
很快，沈銘激動的聲音就傳來了：“可以！淩玨，你那邊怎麼樣了，我們隻剩下1分鐘……”
“青鸞已經消失，讓所有軍用網絡連接萬聯網！！然後，把我喚醒！現在！”
沈銘一聽，愣了一下，趕緊道：“好，你稍等！閉上眼睛，做好準備！你聽著我的聲音！”
淩玨閉上雙眼，刹那間，隻感覺渾身如遭電擊，直直倒在地上。
“淩玨！能聽到我說話嗎！”
“淩玨！淩玨！你怎麼樣？！”
呼喊聲中，不僅有沈銘的，還有錢子楓的。
淩玨艱難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身處沉浸艙之中。他試圖起身，卻頓感渾身劇痛，每一寸肌膚都像撕裂開來、每一根骨頭都在斷裂一般。
而且沉浸艙有種黏膩的感覺，竟然都是自己的鮮血。
沈銘趕緊按住他，焦急道：“等等！你彆動！你現在渾身都是傷！還有嚴重的內出血！我們得讓醫生……”
“彆碰我！”淩玨嘶吼道，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你們……你們都彆碰我！”淩玨的手死死抓著沉浸艙的邊沿，試圖爬出沉浸艙。
沈銘一怔，不敢再有動作，錢子楓立刻將旁邊想要去按住淩玨的人擋下。
淩玨艱難地爬出沉浸艙，重重地摔在地上。錢子楓看著淩玨滿身是血的慘狀，心中難受至極，卻明白此刻最好的選擇便是什麼都不做。
淩玨用手撐起身子，將沉浸艙上的U盤拔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握著那個U盤，他的身體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似乎在保護著什麼極為珍貴的東西。
他捏著手上的U盤，感受著上麵傳來冰涼的觸感，意識漸漸模糊，在徹底失去知覺前，他聽到了各種各樣的喊聲。
有焦急地催促著醫生趕緊過來的，有沉穩地報告著各種數據的，有興奮地喊著核彈危機解除的，有劫後餘生的歡呼聲，有心有餘悸的啜泣聲。
但是這一切，都和淩玨無關了。
……
淩玨再次醒來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睜開眼，就看到花音在旁邊欣喜道：“哥哥！你醒啦！”
“這裡是……”淩玨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自己好像正躺在一間病房裡。
錢子楓見淩玨醒來，很是興奮，趕緊從窗邊走了過來，道：“長老會醫院，多虧了花音，用陣法將你身體內的內出血給排出來了，不然可能保不住命。”
淩玨摸了摸花音，笑道：“謝謝你了，多虧了你，花音。”
花音笑道：“應該的啦，哥哥，我們都在等你好起來，趕緊回去呢。”
錢子楓補充道：“機票我已經準備好了，肯尼迪機場已經被毀，得去遠一點的紐瓦克自由國際機場。”
“好……”淩玨忽然想起了什麼，緊張地四下查看，問道，“對了，老錢……那個U盤，U盤在哪？”
錢子楓笑道：“看你緊張的，放在你枕頭底下呢，你的筆記本電腦我也給你帶回來了，等我們通關副本，你可以帶它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整個強人工智能……”
後麵的話，淩玨都沒有聽進去，而是趕緊掀開自己的枕頭看了一眼，當他看到U盤時，將它拿了起來，攥緊在了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