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粗細、四米長短的大塊木方,橫豎交疊堆放在棺床之上,構築成一座近三米高的巨型槨室。
再加上棺床的高度,整體看上去,就更顯得高大。
木槨立塗滿朱漆,且做了大量彩繪。
內容主要是日月、龍虎、鳥紋、山石以及流水等自然圖騰,帶著濃烈的少數民族氣息。
太震撼了!
不光是形體巨大,風格迥異,更在於我萬萬沒想到,一座明代的古墓之中,竟能見到如此古早的墓葬形製。
有多古早?
比三皇五帝還早!
井槨的出現,最早甚至能追溯到新石器時代。
因其從上方看去,形似“井”字,故而全稱“井字形木槨”。
而關於井槨的起源,說法非常多。
諸如信仰崇拜、氏族等級、回歸自然等等。
然而在我看來,都不對。
我認為井槨的起源,根本原因在於原始社會末期,生產力太過低下,對木材隻能做簡單的加工,至於榫卯結構,那更是無從談起,這就做不成棺材,所以隻能靠堆放木頭的方式來構築槨室。
後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出現了箱式棺槨,原始的井槨,就逐漸退出了曆史的舞台。
目前已發現的、較為大型的、時代最晚的井字木槨,大家都聽過,非常出名。
即馬王堆一號漢墓,辛追夫人。
她的槨室,就是典型的井字木槨。
在馬王堆之後,迄今為止就幾乎再沒有過大型井字槨發現了。
為什麼?
不僅僅是因為箱式棺槨的流行,更在於到了西漢時期,墓磚的燒製技術達到了成熟,甚至出現了專業製磚的“壁師”,這就極大地促進了墓葬形製的轉變。
於是簡單的井字木槨,很快就被更具塑造性和開放性的宅第式墓室取代了。
說白了,古人視死如生,到了下邊也得講究個排場。
你木槨搞的再牛批,它也是個埋在土裡的木頭盒子;墓磚搭建就不一樣了,那是正兒八經的負一層獨棟彆墅!
另外木頭怕火,很容易被一把火燒光,磚塊則相反,越燒越瓷實!
所以啊,還得是咱中國的老祖宗嚴選……
而至於此處為何會出現古老的井字木槨,當時馮抄手的說法是,墓主人,也就是壁畫上那個新娘畢竟是來自邊疆的少數民族,保留一些古老的風俗習慣,是比較正常的。
就比如部分高海拔地區,至今為止,也還保留著天葬的習俗。
我當時還沒領會到上邊說的那套關於井槨起源的見解,就感覺他說的靠譜。
如今想想,或許有這方麵的原因,但不多,更主要的應該是甬道限製。
一米寬不到兩米高的狹長甬道,棺槨這東西又不能自動變大變小,搞太大根本進不來。
除了巨型井槨,中室裡還有一套明黃色琉璃五供、一組石雕的寶座桌案、一口彩瓷長明燈大缸、數百尊造型各異的彩繪陶俑。
最關鍵的,兩側靠牆位置,還有整整十口大小不一的戧金漆木頭箱子!
盜墓賊,都是貪財的,至少我那時是。
所以當看到這麼多的隨葬品之後,什麼提防、警惕、芥蒂、怨恨,全都被忘到了腦後。
尤其是看到大瓷缸時,我當場就是一驚!
難道說……是成化鬥彩瓷?
古玩行裡有句話,叫作“成化無大器”。
一是因為成化皇帝朱見深性格溫和,審美婉約,所以當時鬥彩瓷的主流就是小件器,造型多為罐、瓶、碗、盒、盤、碟、杯等;二是大件不易保存,成化至今四五百年了,王朝都換了好幾代,大件瓷器想保存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現存的精品成華鬥彩瓷,基本都是小件兒,如雞缸杯、高士杯、天字罐、三秋杯等等。
但現存沒有,不代表曆史上沒有。
這座大墓乾到現在,以山為陵、塞石、井字木槨,什麼不該出現的都出現了,所以出一隻大件鬥彩瓷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我立即跑了過去。
當時我滿腦子都是前一年,曾在香港拍了3000萬天價的那隻雞缸杯,如果這隻大缸也是成化鬥彩瓷,那真不敢想象,能賣出多少錢……
結果我想多了。
並不是成化鬥彩瓷,是地方民窯出的普通彩瓷,隻不過工藝不差,估計能值個三千塊錢。
不過鬥彩瓷雖然沒有,彆的可是樣樣不缺!
尤其是那十隻戧金漆木箱。
除了右側把邊兩箱裡裝的全是絲織品外,其餘的,幾乎裝滿了寶貝!
金質的酒具、杯盞、鏤空金盒、簪花金板、鏨刻雲紋金盆,銀質的茶具、漱盂、托盤、束腰瓶……
共計四小箱,都是金銀器!
玉器也有,玉圭、玉佩、玉山子……而且好多都上了錯金銀工藝。
至於各類鑲嵌寶石的金銀首飾、珠串,還有瓷器、杯盞、梅瓶、春瓶之類的,那就更多了,有好些物件,我當時都叫不上名字!
老話講,金銀財寶。
什麼叫金銀財寶?
這就是!
都不說彆的,單那四箱金銀器,那就得是多少錢啊?
“臥槽!發了啊!”
“發了發了……真特麼發了!”
小平頭和長海叔,兩個人紅著眼睛,手中抓著金銀器,嘴裡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我雖然沒和他倆一樣,但也是頭腦發懵手發抖,而且由於我在文化市場待的時間長了,每當看到一件古董,心裡頭便會不由自主的給估價。
估一件,加起來,再估一件,再加起來。
六十、一百四、一百九……四百三、五百三……九百六、一千零二十……
直到看了二十幾件後,一個不小心,我居然算錯了!
然而,正當我準備從新算一遍時……
“嘎喯兒——”
一道輕微的,類似什麼東西碎裂的響動,忽然傳到了我耳朵裡。
那聲音從左側傳來,聽起來似乎是後室的方向。
我下意識側頭一望。
就見七八米開外,去往後室的通道口處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到。
可不知道是不是光線不夠,還是我的錯覺,隱約的,我似乎看見通道口處飄著一層淡淡的白霧。
精神頭不好,我揉揉眼,打算再仔細看看,卻聽馮抄手忽然清了清嗓子,震聲喝道:“都過來,準備開棺!”